暮色还未完全散尽,屋檐角的铜铃忽然被风吹得摇晃起来。
夏灵犀揉着酸痛的脖颈转过月洞门,正好看见小桃踮起脚往琉璃盏里添加安息香,烛火将她鬓角的碎发映得金灿灿的。这小丫头真好,也不知道原主怎么忍心的。
“小姐可算回来了!”
小丫头兴奋地扑过来,腰间鹅黄色的丝绦差点把案头的青瓷笔洗打翻,
“后天的诗会您要穿哪件襦裙呢?奴婢刚刚翻了箱子,那件绣着百蝶穿花的绛红纱衫……”
“等一下。”夏灵犀打断她的话,指尖轻轻掠过窗边垂落的紫藤花穗,“这次要换个风格。”她想起原著里原主总是喜欢穿得花团锦簇,就好像把御花园披在身上一样——可如今她既然知道自己顶着反派的名头,自然要把“张扬跋扈”这四个字从衣褶里悄悄去掉。最好谁都不知道我
小桃疑惑地歪着头,忽然看见自家小姐拿起画眉用的螺子黛,在薛涛笺上唰唰几笔写道:
“要竹青色的上襦搭配月白色的间色裙,衣襟口缀上珍珠,发间插玉簪花。”墨迹未干的衣样上,几道流云纹正衔着青鸾的尾羽。
“小姐什么时候学的工笔画?”小桃捧着画纸看得呆住了,鼻尖几乎要碰到墨痕。
夏灵犀心虚地轻轻咳了一声,总不能说是穿越前追古装剧积累的审美——那些年在B站刷的汉服up主视频,此刻倒成了她的金手指。
刘裁缝是踏着子夜的梆子声来的。
老匠人银色的剪刀在烛火下闪着寒光,量尺绕过夏灵犀的腰际时突然“咦”了一声:“姑娘的身材可真是奇特,三围竟然暗合黄金比例。”夏灵犀差点被茶水呛到,原来这个架空王朝的裁缝都懂数学美学?怪时尚嘞
“此处收两分会更显窈窕。”她捏着银针在布料上比划着,腕间的玉镯与绣绷相互碰撞,发出像碎冰一样的轻响,难得穿这么好看。
刘裁缝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珐琅掐丝小匣子:“我珍藏的冰蚕丝,正适合姑娘要的珍珠襟。”
窗棂外飘来桂花的甜香,小桃托着腮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讨论褶裥的宽度,忽然觉得自家小姐好像变了一个人——从前那些牡丹纹的金丝裙虽然明艳得像云霞,但总是透着一股张牙舞爪的戾气,此刻小姐眼角眉梢流转的,倒像……,说不明白,更好也更温柔了。
三更天时,衣架上已经挂着初具雏形的衫裙。
夏灵犀抚摸着轻如烟雾的冰蚕丝,忽然听见玉佩在妆奁里发出细碎的嗡鸣声。
她装作整理鬓发凑近铜镜,镜中的倒影却让她浑身发冷——那抹竹青色正被火舌舔舐成灰烬。
又是预感
“小姐!”小桃的惊呼声在耳边炸响。
夏灵犀猛地回头,看见小丫头举着燃尽的蜡烛,哭丧着脸说:“烛泪滴在裙摆上了!”她定睛一看,不过是米粒大小的污渍,反倒衬得冰蚕丝愈发莹白如雪。
第二天黄昏,夏灵犀正对着菱花镜试戴珍珠耳珰,忽然听到廊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小厮满头大汗地撞开门:“刘师傅的铺子失火了!东市巡夜的人说火苗窜得比望火楼还高!”
铜镜“当啷”一声砸在妆台上,夏灵犀攥着耳珰的手指突然收紧。
来了吗
她明明记得玉佩预警的是衣裙焚毁,可昨天那簇烛火明明……
“小姐快看!”小桃突然指着窗外尖叫起来。
东南方的夜空泛着诡异的橘红色,浓烟裹挟着布帛烧焦的味道涌进雕花窗。
夏灵犀抓起披风就往门外冲,珍珠耳珰骨碌碌地滚进青砖缝里,像一串凝固的泪滴。
长街的石板还残留着白天的余温,夏灵犀提着裙裾狂奔,发间的玉簪花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这是只有预感,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要害我,府里的吗?
转过第三个街角时,她望见焦黑的匾额斜挂在断壁上,“刘氏成衣”四个鎏金大字正被最后几簇火苗啃噬成蜷曲的金箔。
焦木在夜风里噼啪作响,夏灵犀踩着满地狼藉往废墟里探,绣鞋尖忽然踢到半截烧卷的珐琅匣。
刘裁缝蹲在断墙边拨弄着炭化的冰蚕丝,眉头紧皱的脸上映着火光:"昨日才开过火烛匣子,怎就......"
"刘师傅当心烫着。"
夏灵犀弯腰搀扶时,玉佩在襟口突突跳动如心跳。
她瞥见老人后颈沾着几点暗红碎屑,不似灰烬倒像某种香料,刚要凑近细看,却听身后传来马蹄踏碎琉璃瓦的脆响。
曹景轩勒缰的玄色披风在热浪里翻涌,玉冠束着的发梢还沾着夜露:
"东市望火楼当值的说,火是从后巷纸扎铺窜来的。"
他翻身下马时,佩剑穗子扫过夏灵犀腕间冰凉的玉佩,那抹鎏金流苏竟无风自动地缠住了她的指尖。
"殿下怎知......"
"本王巡视城防治安,碰巧路过。"曹景轩屈指弹开黏在她披风上的焦叶,突然俯身从瓦砾中拾起半幅未燃尽的衣料。他勾引我。
月光漏过焦黑边缘,隐约可见竹青色云纹正衔着青鸾尾羽——正是昨日夏灵犀亲手绘制的图样。
小桃抱着水囊匆匆跑来,见状突然"呀"地叫出声:"这纹路怎会发蓝光?"众人凝神看去,果然见残存的丝线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磷火。
夏灵犀心头突地一跳,想起穿越前看过的古法染剂纪录片,某些矿物染料遇高温确实会......
"城南锦云坊有批新到的蜀锦。"曹景轩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指尖不着痕迹地抹过发蓝的布料,"若夏姑娘不嫌弃,此刻赶去或许还来得及。"
子时的更鼓撞碎浓雾,夏灵犀跟着曹景轩穿过七拐八弯的暗巷。
青石板缝隙里钻出湿漉漉的苔藓,她第三次踩到松动的砖块时,身前人突然驻足转身。
曹景轩解下披风往她肩头一裹,袖间沉水香混着某种清冽药香扑面而来:"当心蛇虫。"
锦云坊的织机声竟彻夜未歇。
白发老妪举着琉璃灯验看衣样时,夏灵犀注意到她耳垂坠着枚双鱼银坠——与刘裁缝珍藏的珐琅匣上的纹饰如出一辙。
老裁缝粗糙的手指抚过月白间色裙的褶裥,突然抬头深深看了曹景轩一眼:"这位公子十年前订的冰蚕丝料,老身可算等到了用武之地。"
夏灵犀愕然转头,却见曹景轩正专注地拨弄着案头金剪,烛光在他眼睫下投出颤动的影:"当年母妃教我,好衣料要配慧眼人。"他拾起她遗落在妆奁里的玉簪花,轻轻别进她松散的发髻,"就像夏姑娘画中青鸾,总要寻到梧桐枝才肯栖。"
寅时的梆子声里,夏灵犀抱着新制的衫裙踏上归途。
路过东市废墟时,她忽然回头望去——焦黑的梁柱后闪过半截黛蓝袍角,那人腰间悬着的鎏金香球,正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泛着鬼火似的幽光。
"在看什么?"曹景轩的马鞭梢扫过她眼前。
夏灵犀揉着发烫的玉佩摇头,没注意到对方握着缰绳的手背暴起青筋。
晨雾漫过她新裙的珍珠襟口,将那些莹白的光晕染成朦胧的霜色。
当第一缕朝阳刺破云层时,城南朱雀大街上已有车马粼粼。
夏灵犀对镜整理青玉压襟,铜镜突然映出小桃涨红的脸:"小姐快看窗外!"她推开雕花木棂,望见曹景轩的玄色马车正停在石阶下,车辕上系着的绛纱宫灯在晨风里转了个圈,露出灯罩上金漆勾勒的并蒂莲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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