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雨丝裹着初春寒意渗入青砖缝,江长夜蜷在飞檐阴影里数着更漏。檐角铜铃轻响第三声时,绣衣使衙门东侧角门吱呀洞开,三名皂衣吏捧着食盒匆匆穿过回廊,靴底带起的泥水沾湿了绣金螭纹的下摆。
"戍卫换岗的狗食时辰。"少年舔了舔开裂的嘴唇,蛰龙诀运转时特有的檀香味在齿间弥漫。这是瘸腿老卒教他的道家龟息术,说当年安西军斥候靠这法子能在流沙里埋三天——虽然现在用来躲巡夜的绣衣使也算物尽其用。
青瓦上的雨滴忽然乱了节奏。
江长夜猫腰窜过七重屋脊,鹿皮靴点在雨帘里几乎不沾水痕。西秦绣衣使的衙门建在沙州城地势最高的白虎岗,从这里能望见城南破庙的琉璃顶,瘸腿老卒咳血的模样突然浮现在眼前。三天前那口带着冰碴的羊奶,终究没能压下他肺里烧了二十年的火。
"得弄到青囊馆的雪莲丹..."少年扯紧蒙面巾,太乙分光剑的剑鞘贴着脊骨发烫。这柄从乱葬岗捡来的残剑总在月圆夜震颤,像条想咬人的断尾蛇。
库房前的守卫正在打盹。江长夜指尖弹出颗石子,檐下惊起的乌鸦扑棱棱撞上铜锁,值守的绣衣使骂咧咧去捉鸟,少年已从他们头顶的承尘缝隙游鱼般滑入内室。
檀木架上摆着鎏金机关盒,八宝璎珞纹正是前朝太子府旧物。江长夜摸出半截钥匙——这是老卒咽气前塞给他的,说是当年护送太子妃南逃时从玉辇上掰下来的——铜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整座库房突然响起编钟般的嗡鸣。
"墨家九连环!"少年瞳孔骤缩。暗格里射出的牛毛细针擦着耳畔钉入梁柱,针尾泛着的靛蓝让他想起三年前毒杀河西马帮全家的漠北狼毒。太乙分光剑出鞘时带起一泓秋水,剑锋精准挑断三根牵机弦,剑柄磕在机关盒侧面的饕餮纹上,暗格应声弹开。
血玉残片躺在鲛绡上,映得满室生辉。
"传国玺的边角料?"江长夜捏着残片冷笑。这玩意要是真货,当年末帝投海时就不会带着整块玉玺喂鱼。正要收起残片,库房外突然传来铁甲铮鸣,绣衣使特有的沙漠弯刀破风声割开雨幕。
"宵小敢盗社稷重器!"暴喝声震得瓦片簌簌作响。江长夜反手将剑鞘掷向窗棂,人却狸猫般翻上横梁。三柄弯刀劈碎木窗的刹那,少年足尖勾着房梁倒翻而下,剑光如白虹贯日直取为首者咽喉。
金铁交鸣声炸响,剑锋在铁甲上擦出火星。江长夜借力倒飞撞破西墙,碎砖雨中传来绣衣使的怒吼:"放青蚨!"
七点幽绿磷火窜上夜空,这是绣衣使驯养的西域青蚨虫,沾衣即燃。江长夜扯下外袍抛向半空,残剑划破掌心将血抹在玉玦上——这是老卒教的军中秘术,人血气能暂时扰乱追踪蛊——染血的布袍被青蚨虫烧成灰烬时,少年已滚进排水暗渠。
冰凉的渠水裹着枯叶灌入口鼻,蛰龙诀催动到极致。耳畔隐约飘来追击者的对话:"...确是太乙分光剑...禀报指挥使...疑似前朝余孽..."
沙州城的暗渠通向胭脂河,当江长夜从出水口钻出来时,腰间玉玦突然发烫。残破剑身映出河面上星星点点的青萤,仔细看去竟是浮在水面的道家符箓,每张符纸都折成莲花模样顺流而下。
"山河棋局?"少年眯起眼睛。这是白鹿书院独创的占卜术,用三百六十枚符箓对应周天星斗。前方芦苇荡里传来棋子落枰的脆响,乌篷船头端坐着素白衣裙的少女,指尖捏着的黑子正压在"天元"位。
"公子踏青萤而来,可愿手谈一局?"少女抬眸时,江长夜看清她发间别着的鎏金螭纹簪——与机关盒上的纹饰一模一样。
太乙分光剑发出龙吟般的颤鸣。少年握紧剑柄,靴底悄悄碾碎河滩上的蚌壳:"我要是不肯呢?"
"那便可惜了墨翟机关考里记载的九连环解法。"顾清商轻拂棋盘,青萤符组成的星图突然倒卷,将两人笼罩在光幕中。她腕间的银链叮咚作响,暗合二十八宿的方位:"江公子盗玺时斩断的是地煞链,真正的杀招在天罡位..."
话音未落,西南方向传来绣衣使的呼哨声。江长夜剑锋已抵住少女咽喉:"姑娘姓顾?白鹿书院什么时候给绣衣使当鹰犬了?"
"家父顾炎武,上月刚弹劾绣衣使擅用私刑。"顾清商从容落子,光幕外忽然响起机括转动声。少年这才发现乌篷船四周布满精钢齿轮,正是墨家失传已久的"流马水阵"。
追兵的火把光迫近河岸,顾清商突然掀翻棋盘。三百六十枚青萤符化作流星扑向追兵,少女抓住江长夜手腕跃入船舱:"公子可知,你方才斩破的是沙州城风水眼?"
船舱里堆着《江阴守城录》与《安西舆图》,矮几上茶汤正沸。江长夜瞥见书页间夹着的西秦边防布阵图,残剑微微低垂:"顾小姐要拿江某的人头换军功?"
"我要用公子的剑,斩三条欺天的大龙。"顾清商斟茶的手稳如泼墨,乌篷船突然剧烈摇晃。船底传来金铁刮擦声,少女指尖蘸茶在案上急书:"绣衣使的黄河铁索阵,比公子晚到半炷香。"
江长夜突然笑了。他摘下蒙面巾露出眼角疤痕,那是五年前从凉州大马蹄下逃生时留的记号:"瘸子说白鹿书院都是伪君子,看来他说错了..."
船体猛地倾斜,十二道铁索绞住乌篷船。顾清商将茶盏按在阵眼,整条船突然分崩离析,道家缩地符的青光裹住二人:"他还说蛰龙诀练到冲虚境能日行千里,公子可要跟紧了。"
暴雨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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