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站在人上

小伟踮起脚尖,迅速离开墙角,脚步轻快的移到楼顶电梯房的后面,又是镶嵌在墙壁上的钢筋楼梯,小伟不敢犹豫,立刻沿着钢筋楼梯轻手轻脚爬上电梯房。

“你说那小子会跑到小区里吗?”是小关的声音。

“这谁知道!”一个男人的声音。

随即,打火机的声音,两人一定是在抽烟,小伟只要爬到屋角,就可以看到两人,避免节外生枝,小伟静坐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四下寻找一番,小伟看到角落一块废弃的石头,大约拳头大小,拿在手里刚好合适,小伟小心翼翼爬过去,把那块石头拿在手里,然后重新爬回原来的位置,静静听着天台传来的声音。

两人四下走路的脚步声,一定是在搜索自己有没有躲在天台。小伟几乎可以清晰的看到,有人掀起天台晾衣服的绳子,有几件衣服还在晃动。

“这有个梯子,上去看看吗?”是小关在问。

小伟看看身后,一个类似换气扇的巨大烟筒模样的东西,最上面是一个犹如电风扇叶片的不锈钢风扇,不住的在转动,它是天台现在唯一发出声音的东西,小伟蹲着身子,慢慢挪到它的后边,如果仅站在钢筋梯子上看,小伟相信躲在它后面是不会被发现的。

只要他们敢爬上来,那自己手持这块石头,也只好在他即将爬上来得时候,先下手为强了!至于其它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小伟听见有人爬梯子的声音!

“哈哈哈……看你一身肥肉!你该减肥了!”小关在和同伴开玩笑。

“真应该让你上来,我有点恐高!”男人说着,小伟依然可以听见爬梯子的声音。

小伟的心刚刚剧烈跳动的感觉,现在却逐渐平缓下来,小伟扫视身后,如果那个男人上来看到自己,那么自己就从身后的屋角跳到另一个稍矮一些的屋子,然后在跳到天台,如果自己速度够快的话,一定可以赶在下面的小关反应过来前,抢先重新走进楼内,等爬上来的男人再下去,估计自己已经跑下几层楼了。

当然,做这些之前,小伟还要用手中的石块,先放倒即将爬上来的男人。他双手扶着铁梯即将爬上来的时刻,几乎是没有胜算的,兵法有云,‘半渡而击之!’他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双手握紧铁梯,避免自己摔下去,否则,就不是脑震荡那么简单了。

即便小关抓住自己也无所谓,到了这个时候,她那么瘦小,小伟只要稍微用力挥动手中的石块,就可以轻易把她放倒,唯一担心的,就是恰巧撞上另一个男人,到时候,如果三个人一起发力,自己的胜算就不大了。

哐……消防门被重重的推开了。

“找到了吗?”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没有,我觉得他应该没跑到小区里来。”小关的声音。

“顶上什么也没有!”爬梯子的男人肯定懒得上来走一圈,小伟听见他爬下去的喘息声和脚步声。

打火机点火的声音后,三人开始讨论小伟现在最有可能在的地方。坐在他们头顶的小伟,唯有安静的等待,等待他们离去,等待时间快点过去。

一支烟的功夫后,防火门打开的声音再次响起,三人说话的声音,在门自动关闭后完全消失了。

蔚蓝的大幕笼罩在这座城市,蓝的深邃而悠长!几许云朵也在仰望,仰望同在遥远的蔚蓝!阳光火热,拥着习习微风,翩翩起舞,目所能及,几片拂动的旗角,微微摆头的枝叶,还要漂游的绿草。

搁浅在黄昏石滩的鳞光,淡忘在吞噬天地的辉鸿;蹒跚而逝的树荫,在悲痛的风声孤傲飘摇;无所依附的彩云,宿命的原野,在花开的日子守望;月色阑珊安然,磨灭微光的殷切,徘徊在亘古的长路。

漫步指尖的和风,吟唱着杂乱无章的歌谣;许一世牵挂,朦胧里绵长的誓言;萌动的憧憬,纠缠不清了昔日回忆;无意祈望,飘零着恍惚了迷宫。

小伟还是坐在原地,尽可能的向楼下张望,希望看到三人的身影或是那辆红色的SUV,事与愿违,小伟除了空荡荡的小区街道,什么都没看到。

昨晚小伟并没有睡好,再加上刚才一路奔跑,此时的小伟,开始在饥渴中打起盹来,很快就撑不住睡了。

吱……防火门打开的声音,小伟惊醒!

小伟并没有走到墙边查看,听声音大概是母子二人,只说了几句衣服没有晾干,就离开了。

街上的路灯全亮了,小伟呆呆的望着远方一排排整齐的路灯,还有肆意跳闪的霓虹,脑子空空的很久,现在的小伟,无从思考,也不想去思考!等,等时间过去,等自己离开这里,等一切走上正规!

原来,路灯太亮,是看不见星空的……

小伟伸直怀里的双腿,张开双臂略微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无可奈何的笑笑!

好在身份证和手机都拿回来了,至于行李,不过是两套换洗的衣服和一套被褥,其它就是简单的洗漱用品类,眼下最遗憾的,手机没有电了。

小伟看看手表,八点多了,黄金时间,如果还在家里,现在应该吃过晚饭,在读书、在看电视,或者一个人在黑夜了散步!

至于那个大院子,小伟是记得它大至的位置,小伟坐在面包车上的时候,清晰的记下了几处路牌和路标,那处院子在南五环外,小伟坐在面包车上的时候,就知道上当了,可那时候又能如何呢!

那个大院子里,究竟是在做着传销还是黑中介的勾当,小伟完全没有想去一探究竟的想法,只是一年多后,小伟偶然间,又遇到了那个昔日的大院子,不过,那是后话了。

多少年后,小伟和挚友酒后聊起这件往事,有人问小伟,当时为什么没选择报警?小伟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习惯的摸摸口袋,小伟这才想起来,烟放在行李袋里,行李袋怕是此生与自己缘尽了!

楼下五彩的霓虹,穿梭的车流,昏黄的路灯,漫步的行人……

诺大的北京城此刻就在眼前,小伟站在高楼大厦的顶端,俯视陷进深渊的自己……

走进这里太简单,小伟只花了几十块钱,买了一张火车票而已,融入这里又太难,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盏可以照亮要去的地方。

唯有亲身经历,才有资格评价是苦是甜,也唯有亲自经历,才会闭口不谈。

此时靠在墙上舒展筋骨的小伟还不知道,很快走投无路的自己,就踏上了与那伙人相同的方向;无数初入京城,无数新涉足社会,无数怀揣梦想,无数仰望希望的人,在小伟身上,领略了世间不该有的阴暗,只是小伟再也没有机会了解,他们那时的心情,是否与现在的自己很像!

向前容易,向后心有不甘。一句出人头地,成就了多少英雄,又有几倍于英雄的人折戟。难得糊涂,明白却又更难,唯有真正明白,才能糊涂,却谈何容易!

好在是夏天,站在楼顶的小伟感觉一阵阵清爽,楼很高,没有蚊虫,饥渴开始侵蚀小伟从身体到精神,但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最佳时间,这周围一定有人躲在某个地方等自己出现,小伟深信。

路灯关了一半,车流断了,霓虹也暗了,小伟看看表,一点多了。小伟起身原地走了两圈,衣服和鞋子带着淡淡下水道污水的味道,小伟笑笑,自己这一跑,留在那所院子里的人,想出来就更难了。

小伟揉揉磕痛的腿脚和手臂,有几处地方,疼的厉害,还好,只是一点伤痛,并没有什么无法挽回的。

望着楼下水墨画般淡然的景色,小伟默默发着呆,只希望时间快点过去,早点结束现在的煎熬。

等待吧,除此之外,还能再做什么呢?

小伟脱下鞋子,事实上,它们已经干透了。

月亮的光芒,淹没在北京浩瀚的灯海里,但它像自己离开家乡那天,一样美丽。

那年小伟五岁,模糊的记得在一个月光皎白的夜晚,随父母挤上一列拥挤的绿皮火车。踏上火车,还没来得及新鲜一下有生以来第一次乘坐火车感觉,就在浓浓的睡意下,坐在两节火车厢的过道间,父亲背上火车的帆布袋子行李上,迫不及待的入睡了。

那时小伟并不知道,此行,他将彻底离开生他养他的故乡,更不知道,离开故乡的意义……

飞驰的火车最终停在了即将入关的滨海城市。

人群拥挤着,推搡着,挤挤挨挨走出站口,脚下已不是熟悉的泥土地,后来小伟知道,那是水泥马路,小伟脚下手工布鞋,与那坚硬的路面碰撞,似乎格格不入,却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到来!

天很快黑下来,小伟才看清,原来月光不只在故乡皎白!

小伟随父母暂住进一位老乡的家中,晕车的小伟,早已吐尽胃里所有的东西,饥饿是最好的调味料,小伟至今清晰的记得,那飘着几颗油珠的面条,是此生吃过最香的面。

旅途的劳顿,很快陪小伟进入梦乡。

第二天清早,父母带着小伟,搬进一个租住的院子里。从那时起,小伟开始了他乡的生活,在那个飘着咸腥味海风的城市,小伟生活了十几年。

想回到生养自己的故乡,已经不再适应那时那地的生活,决心留在漂泊的城市,可总有一堵说不清的墙,让自己不能完全融入其中,这是一个狭窄的夹缝,狭窄的只能看清一缕光明的夹缝,却生活着千千万万寻梦而来的游子。

黄土地的蒲公英,吹落在遥远的黑土地,是风的错,还是那个季节的必然?呐喊还是沉默,都不过是一株微不足道的小草罢了!

嗓子像着火一样,小伟在烈日下醒来。

小伟活动活动身子,四下扫视一番,晾在天台的衣服基本换了一遍了,身下小屋的后面,有片阴凉地,被小屋遮住阳光的地方,应该会凉快一些。

小伟思索片刻之后,没有起身,只是挪到身后这个类似换气扇的烟筒后面,有限的遮蔽了阳光,还是给小伟带来一丝心底的安慰。

看看手表,刚好中午,小伟吞了两口唾沫,湿润了一下快要冒烟的嗓子。明知不可能,小伟还是四下环视,仔细搜索了整个天台,确实没有可以喝的水,微风吹过来,挂在铁丝上的衣服轻轻飘动了几下,看样子,在它们身上是绝不可能挤出水来的。

等待,没有奇迹出现,但肯定会有天黑!十二小时以后,小伟决定离开,既然他们在南边,那就去北边,去东边,去西边,去远离他们的地方,去远离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的地方。

遥远的蓝天,几片飘渺似纱的云彩,绿油油的树整齐的绵延向天际,参天高楼遮住高架上涌动的车龙,公交车带着清晰的数字停停走走驶向远方,偶尔几个行人,拐过路口,彻底消失在视野,小伟的目光漫无目的走来走去。

从见到小关的第一眼,直到坐在这里,小伟努力回忆每个人的每一句话,每个人的所有举止动作,还有自己,自己所有的言谈举止。古玩市场多年的摸爬滚打,让小伟习惯了反省和总结,时间一长,也有了些许奇妙的收获。

毕业第二天,就闯进古玩市场,从学徒,到地摊小摊主,再到师父的关门弟子!不敢谈惊涛骇浪,但风雨还是经历过的,有几桩小买卖,至今还是那片地界茶余饭后令人竖起大拇指的存在。

没想到,一进京城,却栽在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手里,小伟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疼,火辣辣的疼,小伟笑了!

不会游泳,就别做水手,风浪来的时候,为什么不站在甲板上,去看一看世界所谓的清白呢?

夜幕降临,白天不是人的人,开始在街上游荡,夜晚自称为人的人,骄傲的站在人上;人与人没有人和人,事与事不过事和事;白日、黑夜,不仅是天道里的循环……

一点多了,街上还有人在漫步;有人在等天亮,有人在等天黑!

‘谢谢你,再见!’小伟抚摸着还在缓缓转动的换气扇,心底默默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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