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中介，在种种原因下，鱼龙混杂，既有有板有眼合规合法的，也有明坑暗抢巧取豪夺的，总之，小伟干的是后者。
临近下班，甲哥部门的人纷纷回来报道，一共五个人，四男一女。先回来的是小付和小邢，听口音，两人都是河北人，而且相距不会太远。
小付稍胖，短发方脸，双眼大而有神，目光却少了一份同龄人的稳重和责任，戴一条夸张的大银链，透过上衣裸露的部位，小伟能看出他纹了一条雄姿冲天的过肩龙纹身。
小邢看起来略比小付稳重，身材高大健硕，国字脸，分头，眼睛不大却胜在眉毛浓密如水墨画般灵气，鼻梁高挑颇有不羁和亲切的感觉。
两人肩上都挎着两三个巴掌大小的黑包，一进门就摘下来扔在沙发上，仿佛是摆脱妖魔一样急切。刚坐在沙发上，小邢就把拿在手里的冰镇饮料咕咚咕咚喝的干干净净。
“甲哥，今天收了一份定金，一千元，定了五棵松地铁那边的一个房子。”小邢精准的把手中的饮料瓶，扔进电脑桌下面的垃圾桶，然后拉开背包的拉索，取出一沓百元钞票和一张收据递给甲哥。
“这几天可以呀，小邢！”甲哥笑着并没有接小邢递给他的现金和收据。
“去财务室交给宁姐吧。”甲哥递给小邢一支烟说道。
“今天怎么样，小付？”小邢走出去，甲哥看着小付问道。
“甲哥，今天太热了！没什么客户打电话，我在八宝山地铁那边的一个小区呆了一天！”小付略带抱怨的说道。
“你呀，跟人家小邢学学，赚点钱不比什么强！”甲哥笑着递给小付一支烟，显然，话里有话。
又有两个男人回来了，瘦高的叫小吴，矮瘦的大家都叫他老马。小吴和小伟身高差不多，但他一身肌肉，即便放在健身房，也不会输健身教练太多，他的肌肉一看就很结实，从脖子到手腕再到脚腕，像铁拧的一样。双目冷峻有神，一脸严肃好似不太善于表达，从走路和坐姿看，大概当过兵。
老马肤色偏黑，皮鞋擦得锃亮，捏着烟,T恤衣领以上，被他不断吐出的烟雾薄薄掩盖，但仍可以看出他的精明老练和眉眼分明的端正五官，当他从小伟身边走过，满身的酒气和自信纠缠在一起，渲染他独到的一面。
“头，今天收来一份定金，就三百。”小吴坐在沙发上，不好意思的看着甲哥笑笑。
同样，甲哥让他去把定金交给财务宁姐，但没有递给他烟，小伟猜，大约他不吸烟吧。
“老马，今天怎么样？”甲哥笑着问道。
老马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把烟蒂熄灭放进烟灰缸。
“今天把那房虫子老头搞定了！”老马得意洋洋的看着甲哥。
房虫子，就是专门倒卖或转租房子的黄牛，因为大部分都是单枪匹马做市场，而且也没有合法资质，所以基本在市场边缘维持生计，但也有独到的生存方式。
“靠，忽悠他两次了，还相信你？”甲哥拿出两支烟，递给老马一支，自己点燃了一支。
“我就把前两次的情况跟他解释了一下，就过去了！一码是一码的吗！总不能为了前两次的事，以后不合作了，是不是，老大！”老马笑的小伟脊背发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屋里所有人都笑了，小伟也跟着不明就里的笑了。
“中午非要请我喝酒，却之不恭，我勉为其难的去了！”老马话音刚落，大家的笑声更响亮了。
“我刚进公司门，就听见你们笑，说说，让我也高兴高兴！”一个女孩推门走进来，反手重新关好门。
进门的是一定是霞姐，甲哥部门唯一的女业务，瘦高的身材，乌黑飘逸的长头发，白净的瓜子脸，眉眼间温柔不失聪慧，举止干练又不失女性的娇柔。淡淡浮华的浅蓝花纹衬衫掩盖不住她不俗的气质，小伟深信，这绝不是一般公司的白领女性可以比拟的。
“马哥又从房虫老头那收了一份定金！”小吴止住笑声说道。
“马哥，一个人竟然可以在你身上栽倒三次，你是京城第一大忽悠！”霞姐笑着竖起大拇指，另一只手文雅的放在笑出声的唇边。
“见笑，见笑！”老马笑着作了个承让的手势。
甲哥把小伟和大家一一相互介绍后，笑声里各自下班回家。与大家道别，小伟步行回家，或者说回那个出租屋。
独自漫步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听大家的言语和口气，这份中介的工作，竟然有几分和古玩市场学徒工的神似。
从下火车遇见小关，到接受这份中介的工作，小伟突然不清楚自己离开古玩市场的意义！想了又想，尝试从所有的角度劝解自己，可一切翻来覆去，还是停留在原点，小伟的思维，就像在一个迷宫，总是可以找到出路，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口！
简单吃过晚饭，虽然天很热，小伟还是紧闭门窗，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听着屋外老旧空调外机荒荒的转动声，翻来覆去一时间竟难以入睡。脑海不停的思考，思维不住的循环，却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更不知道需要想什么！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不知疲惫的向前，小伟感觉有点热，身下的床单湿的已经粘在身上了。这时候，小伟却神奇的睡着了，好像想清楚了什么，又好像寻找到了自己思索的方向……
守望一朵艳丽，至简又执着的期许；喜欢黄昏的树，挥洒金光旁若无人的慰藉；寻梦于清流撑篙，湛清盛开在往昔的海；凄然凋零在晚风，嘶哑的归鸟煽动沉重的夜。
不知不觉，难舍旅途静好芬芳；不紧不慢，洒落巷口蓝色的梦；不动声色，震耳欲聋的温情静谧；不可思议，海上生畏的光芒；不由自主，醉卧氤氲孤月！
第二天一早，小伟吃过早饭步行来到公司。由于距离公司很近，步行大约二十多分钟，小伟也没有考虑应该坐哪路公交车。
公司的人小伟基本不认识，而且小伟骨子里也是话比较少的人，没有跟任何人搭话，直接走进甲哥的办公室。
甲哥看样子早到了，递给小伟一支烟后寒暄几句，就告诉小伟，今天跟霞姐一起出去跑市场，学习学习。小伟点头答应，然后打开电脑按照昨天所学，在各大网站发布出租出售房屋的广告。
这时候，其它同事陆续赶来，有用电脑发广告的，有打印广告的，有在广告后面贴双面胶的……大家都在说笑着，做一天的准备工作。
办公室里，大家的电话也不住的响着，有预约看房、有房屋承租出售、也有客诉……小伟完全像个局外人，就这样看着大家有说有笑谈论工作，谈论生活，自己则随声笑笑，以示融入其中。
霞姐准备好后，小伟拿出昨天打印好的广告，随霞姐一起出门。交通工具是甲哥提供的一辆他不再使用的自行车，那时候电动车还很少，骑自行车还是主流。小伟目测霞姐身高近一米七，但体重不会超过一百斤，所以，骑车带着她并不费力。
目的地是临近八宝山地铁附近的一处新小区，目标房源主要是租赁，小伟迎风稳健的蹬着自行车，霞姐坐在车后架上，细致的给小伟讲解房子的一些情况，例如，大致价格、面积、室内配套设施等；再就是如何接听客户电话，如何邀约看房，如何促成合作等。小伟听的很认真，一边用心记，一边回应霞姐。
小区距离公司并不远，很快就到了。霞姐带小伟随意上楼看了一套房子。
小伟记忆犹新，这套房子由于很大，被一间一间分租，刚装修好，房间全部空置，从防盗门进去，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两侧几扇三合板漆皮门，地板是淡色仿木纹花纹，雪白的墙壁应该是开发商交房时的老样子，一一打开房门，最先看的也是最贵的，两间实墙的主卧室和次卧室。
原来的客厅，被石膏板和龙骨架隔开，改装成了两间卧室，价格较实墙卧室稍低，原来的餐厅位置，则被改装成一间很小的房间，由于没有对外的窗户，屋内漆黑一片，当然，价格也是最底的。
每间屋子都按照面积配有一张床，或单人床或双人床，其次就是一个一米多宽的三合板衣柜，质量虽然一般，但漆面很漂亮，面积大的房间还配有一张电脑桌和一把带靠背的椅子。
总体看来，就像酒店的房间，但缺乏那种温馨和柔软。
厨房空荡荡的，水表和燃气表足以证明它就是厨房，霞姐告诉小伟，厨房也会被当作客房出租，现在为了让来看房的租客感觉这套房子是有厨房的，同时，也让租客感觉不会有太多人租住在这套房子里，所以，暂时没有配床和衣柜。
洗手间地面是雪白的瓷砖，洗漱的水盆和坐便崭新，墙壁上挂着还没来得及摘下塑料薄膜的杂牌热水器，当小伟问霞姐，为什么这么多租客，卫生间不按装蹲便的时候，霞姐的答复是，为了省钱，为了看起来高大上。
小区的其它房间可能户型不同，但配套设施和装修以及室内的格局，大致相同，霞姐也就没有带小伟再去看其它房间。
贴条，即是张贴在公司打印好的广告。广告纸后面预先贴了双面胶。贴起来非常方便，只要撕下双面胶上光滑的纸，然后可以随意贴在路边的电线杆、路灯、树、墙，或者其它一切双面胶可以粘上的物体。
贴条的区域一般就在出租房屋小区周边人流大的街道，小伟随霞姐贴条途中，接了两个询问出租房屋的电话，小伟大概记得，第一个打电话咨询的客户，因为房间没有空调放弃了，第二个打电话咨询的客户，因为家具及装修过分简单放弃了。
贴完条，大约中午的时间了，小伟和霞姐在一家快餐店，吃了一份盖浇饭后，回到出租屋休息。那时候网络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更没有现在的智能手机，打开电视随便找一个电视节目消磨时间。
霞姐接了一个客户电话，要去附近小区带客户看房，暂时离开了，出于礼貌，小伟把初入中介的第一位老师礼貌的送出门去。
昨晚没有睡好，再加上夏日的白昼如此绵长，小伟躺在床上看着电视打起盹来。这时候，小伟的电话又响了，是个要看房的客户，而且现在就在这个小区看房，小伟告诉他门牌号后，轻易把客户约进房间。
来人是一对情侣，小伟清楚的记得，两人大约是刚毕业的样子，找房的目标非常明确，价格别太高，家具家电齐全，地理位置优越。
小伟详细的为两人讲了一遍屋子的配套设施，从屋内的桌椅衣柜到卫生间的热水器，再到小区附近的超市、地铁站和车站。两人大概询问了几间屋子的价格，又问了是否入住后会配空调或电视等的问题后，只说了一句再商量商量，便离去了。
困意袭来，小伟躺在床上很快入睡了。一觉醒来，小伟又接待了类似的一个客户后，除了电话询问，再也没有上门看房的客户了。
临近下班，霞姐也没有再回来，小伟只好自己骑上自行车，带着毫无收获的挫败感，返回公司。
漫步温情城市，车流在宽阔的马路，似静止的美丽，街上整齐树荫，若喧嚣在绿洲的寂静；繁华是亘古追寻的涓流，深沉的风泰然长眠，没有告别的辞行，我知道，血液像阳光一样温暖，遥远的你还在扬起沙尘的迷宫。
一天接了几个电话，也带两个客户看了房，却没有一个交定金或明确意向的客户，小伟蹲在公司门口的台阶上独自吸烟。吐出的烟雾随风飘向蓝天，与无根的微风融为一体，不知所措的在空中飘荡。
就这样安静的蹲着，迷惘和扭曲在小伟心底打转；静静的，直到手中的烟蒂灼烧小伟的手指。
会议桌上签合同的对话声时高时低，嬉笑声似在宣告客户达成如此简单，小伟重新点燃一支烟，仔细的听着，脑海突然一片光明，找到达成签单的秘密了……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