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不靠谱的人

“您好,先生!那天您带我看了那个小区的房子,您还记得吗?”一个熟悉的声音。

“您好,小姐!您看的是哪套房子?”那么多客户,小伟实在记不清楚。

有时候,小伟接到电话,问对方是在哪里看到自己张贴的广告,对方沉思一会儿说,在路灯杆上!北京这么大,小伟张贴那么多广告,客户嘴里的路灯杆位置,实属神鬼难测!

电话那头说清楚是哪套房,小伟突然想起来,是那位大概是老师的文雅清纯的女孩。

两人在电话里约定时间,然后直接去那套出租的房子里见面。小伟看了看手表,休息的计划被迫取消了,小伟起身下楼骑车直奔约好的小区驶去。

小伟来到约好的楼上时,女孩早已经到了,身边还带着两个行李箱,一副立刻要住进去的样子。

笨笨的小姑娘,你这不是静等被宰吗!那么厚的眼镜,你是只顾读书,却忘记了社会的残酷吗?也罢,算你遇见我,小伟微笑看着女孩。

“你笑什么?你发誓不会骗我!”站在行李旁,女孩认真的表情里带着世俗中缺失的那份纯真。

小伟第一次在租客口中听到这句话,乃至在古玩市场混迹多年,也从未听某位买主要求自己发誓承诺什么。

发誓会灵验吗?真的会灵验,小伟游荡在古玩市场混生活的时候,就已经惨死在飞驰的车轮下不止几百次了!

“小姐,您的这个要求不在房屋中介服务范围内!您租房,公司会跟您签订租赁合同,完全可以保障您的所有合法权益!”这套说辞,小伟自己也不太相信。

“你不敢发誓!”女孩目光的那份善良,小伟竟不敢直视。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小伟习惯性的在脑海里匹配,匹配那些曾经和自己打过交道的所有人,那些人的性格、作风、习惯……早已烂熟于心,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和她匹配,哪怕仅仅是一半的相似度。

“你在想什么?”女孩疑惑的看着小伟。

并不是所有人提出的问题,都需要回答,别人提出的问题那是困扰别人的事,与自己何干!

小伟一向信奉的准则,这一刻似乎有些动摇了。

“您太可爱了!如果我发誓后,转手把你卖了怎么办?”小伟点燃一支烟,笑着说。

“那我认栽!”女孩也笑了。

小伟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把烟放进嘴里,深吸一口。

“您叫什么名字?”小伟缓缓吐出烟,脸上尽量保持微笑。

“我叫小萌,我提醒你,你在拉开话题!”女孩伸出白嫩的小手扇开飘在面前的烟。

“萌萌老师,公司虽然从租客身上赚钱,但做的也是良心生意!我干了这么多年中介,唯一的信仰就是诚信,我相信,我和任何客户的洽谈,都是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的,如果您有所担心,那么您请便!”小伟歉意的笑笑,女孩的行李就在身边,她是相中这间房子了,小伟以退为进。

“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小萌惊讶的看着小伟。

智商高低小伟不敢评断,但这社会阅历和待人接物的智慧,真的不敢过高评价。

“您不会是数学老师吧?”小伟内心已经哈哈大笑,嘴角咬着烟蒂,尽量不流露出来。

“你这眼力,再加上一脸坏笑,你就是发誓也没人敢信!”小萌清澈的目光与闪避不及的小伟对视。

“我猜,你上学的时候,学习一定特别好!”小伟终于控制不住的笑出声。

白云是远山的劫,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清风拂过摇曳的枝桠,失神的道别,是痛与灵的挣扎,既然不能一起海角天涯,长路漫漫,请带走我为你守望的魂;夕阳西下已是定然,余辉的温存里,拥抱着再见,多年后你是否记得,昔日的烂漫与约定的永远。

双方简短达成协议,小伟和小萌约好,小萌回去收拾行李,小伟去公司取需要签订的租赁合同。

小伟再回来的时候,小萌的行李已经都拿到房间门口了。小伟打开门,走进房间把合同放在桌子上。

“萌萌老师,先过来签合同!”小伟坐在椅子上,打开合同,点燃一支烟。

“你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小萌走进房间。

“在这签字,押一付三,一共四个月房租!”小伟吸了一口烟,指着合同说道。

“你别在我的房间抽烟!”小萌打开窗子,面露不满。

“签字、交钱,我立刻出去!”小伟把笔放在合同上,平静的看着小萌。

小萌没有再说话,大致看了一遍合同,签字后把包里早已准备好的钱交给小伟。

接过小萌递来的钱,小伟没有数,在桌子上拿起一份合同转身向屋外走去。

“你就不能帮我搬一下行李吗?”小萌不满的追出房门。

“有什么好处吗?”小伟深吸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扔进洗手间马桶。

“你真行!我请你吃饭!”小萌的不满彻底变成了无奈。

小伟弯腰把小萌的行李,一件一件搬进小萌刚租的房间。行李并不多,大部分是衣服和书。每件行李都收拾的非常利落,小伟把它们整整齐齐的放在床边。

久不锻炼的小伟也是有点累了,坐在椅子上,习惯的点燃香烟,看小萌收拾行李。

“你别抽了,对身体不好!”小萌从行李缝隙走过来,夺走了小伟叼在唇间的香烟。

小伟转身看着小萌瘦高的身子,再次从行李缝走回去,汗水从她的脸颊流下来,小萌用手背擦擦汗,这才看到直盯盯注视自己一举一动的小伟。

“不许看!”小萌把手中的衣服快速放进衣柜,脸上像涂了一层淡淡的腮红。

“你太可爱了!”小伟对着小萌肆无忌惮的笑笑,起身走了。

踏出房门的一刻,小伟听见身后小萌在喊他吃饭,小伟假装没听见,走进电梯下楼了。

漫步朝向阳光的小路,时间一分一秒的向前,日子像从前那样简单平淡,微风似长着触角没有颜色的波澜,碧蓝的天空绽放着片片洁白的云朵;黄昏偷走一天的时间,晚霞烧焦翅膀的飞禽,寂静的落在空荡荡的枝桠,鲜花和星光留存在青草柔波间,月亮的清辉里,不再归去的迷宫。

漫步在熟悉的黑夜,迷宫的尽头,究竟是出口还是另一个迷宫的入口……

躺在冰冷的床板上,墙缝刮进来的寒风吹荡着铁丝上悬挂的毛巾。

老马搬走了,天真的冷了,是否到了该搬走的时候?

老马请大家吃饭,介绍新结识的女友,一位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青涩中带着对虚荣的追求和目空一切的高冷,小伟没有细看她的模样,大概中上等的长相,妆容的加持后足以平添浮夸的自信,她的结局,在小伟眼中是显而易见的。

如果你还记得,家乡那条你童年时常走过的小路,如果你还肯再回去,走过那条熟悉小路,如果你确定,心无杂念走过,你可以除去一半以上的烦恼,你可以把世界看的更清明,你可以在所有人沉浸在对自己的欺骗里淡然。

爱情里,总是把每件事想的浪漫又幸福的那个人,一定不会知道,实际上,那些与现实相距甚远!

吃饱喝足,小伟并不想和同事再海阔天空,借口醉酒,提前离席。老马亲自送小伟出门,约定明天一早,一起去拜访客户赚取零用钱,小伟会意点头后骑车回家。

初升的太阳已经感觉不到炎热,小伟骑车去到河对岸一片低矮的民房,是的,小伟决定搬家了。

村子很小,看样子已经拆了一部分了,小伟在临近桥边的一处青砖铁门的四合院门前停下车,一个四十多岁衣着朴素的妇人正在门口摘菜。

“租房吗,小伙子?”妇人操着地道的京腔问道。

“您好,阿姨!有适合我一个人住的房间吗,阿姨!”小伟目视这个语调硬派动作干练的女人。

“就你一个人住呀!”妇人说完放下菜,推门示意小伟进去。

正如小伟所料,这是一套有年份的四合院,虽然不乏修缮过的痕迹,却依旧保留着传承千年的老味道。

正房严严实实建在青石阶上,台基上雕刻着年久模糊的字画,左右厢房还保存着当年大户人家的规整做派,镶嵌着四季花鸟的窗棂惟妙惟肖,就连铺在地上的青石板,经由精巧匠人的双手,石缝间连个硬币都塞不进去!

站在院子中间的柿子树下,仿佛置身曾经热爱的古玩市场,小伟的心从未有过的踏实坦然。

“我这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人,都是踏踏实实上下班的年轻人,如果你来了打扰了别人,我会请你走的!”妇人上下打量小伟,微笑也掩饰不住严肃的口吻。

“不会的,阿姨!”小伟走进房东刚打开的西厢房,窗子很大,整个下午的阳光肯定都可以洒进来,一张实木的箱体床,一个看似比小伟年纪还大的桌子,一把大约是教室搬来的椅子,再没有其它了,唯一的遗憾是屋子有点返潮。

小伟找到了落寞生活中的一点点喜悦,与妇人谈好房租后,当即缴纳了房租,收起钥匙后,小伟骑车去上班。

阳光拨动秋日金色琴弦,清爽凉风吹净湛蓝澄清的天际,这是一个既喜悦又悲伤的季节,枯叶飘零与鲜花结成的果实话别,没有张扬和幽怨,空余千变万化后缓缓的宁静,还有那份心无所依的淡然。

落叶纷飞交错,清爽秋色温馨着美好的地平线,泛黄的草儿仰望遥不可及的蔚蓝,秋天的味道稀疏的透过阳光绽放,到处是心旷神怡的高远。

微凉的秋风徐徐而过,自行车行驶在金黄的路面,浓浓的秋天的故事里,绵绵不尽的多姿……

办公室里,老马等候多时了,两人对视一下,会意后,一前一后间隔几分钟离开公司。

半小时后,两人在约定的高档写字楼下见面。

“马哥,这零花钱怎么赚,你给我讲讲,不讲清楚,我不敢干!”小伟递给老马一支烟,然后自己点燃了一支。

“不复杂,就是给一个上市公司介绍一套在北京办公的地点。”老马点燃小伟递给他的香烟,吸了一口说道。

“公司那边谈的怎么样了,马哥?”小伟吐了一口烟说道。

“谈拢了!”老马平淡是说道。

“写字楼找了吗,马哥?”小伟继续问道。

“这不!”老马指了指面前的写字楼。

“马哥,你都办妥了,叫我来不是吃白食吗?这个活我不能干,,马哥!”小伟清楚,以老马的为人,他是绝不会平白无故做善事的,他只是说出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皮毛,对这样的人,小伟更想敬而远之,来的目的也仅仅是了解一下他的手段。

“稍等,中间有个环节还需要你帮忙,小伟!”老马扔下烟笑嘻嘻的看着小伟。

“说说看,马哥!”小伟停下脚步,打算听听老马打的什么算盘。

“公司那边我已经跟他们签订了看房协议,明确规定了越过咱们中介直接跟房东签约,他们赔付三倍中介费。这个公司我看是问题不大,一直跟我接洽的那个人,我有预感,只要有机会,他就会越过我们直接跟房东签租赁合同,但绝不会是他公司的意思,他只要是自己从中间扣下中介费,咱俩就可以拿着跟他公司签订的协议向他要钱,到时候,只要咱们不是狮子大开口,他唯有一条路可以走!”老马狡诈的笑着。

“马哥真是高深莫测呀!”小伟笑笑,默默思索老马还有多少环节没有说清楚,自己需要在整个事件中担当什么角色。

是什么蒙蔽了双眼,小伟自认为没有资格回答;浅显易懂的道理,最是不能说教。

点燃一支烟,小伟确信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等待必然的事件发生。

老马是一个不靠谱的人,确切的说有非常不靠谱的一面。

不靠谱的人,尤其是非常不靠谱的人,必然有自我的生存法则,让一切得以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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