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性沙盒
沙漠的月光是钴蓝色的。
陆琛的靴底陷进流沙时，沙粒摩擦发出晶体碰撞的脆响。自从海底那场融合后，他的新陈代谢开始遵循某种硅基生物的规律——白天体温随日照强度变化，夜间则进入低功耗模式，皮肤析出细小的晶簇。此刻这些晶簇正在预警，尖端全部指向北纬31°14'的方向。
周凛的兽化军团在五公里外扬起沙尘。他们骑着骆驼大小的沙鼠，每只变异兽的脊背都安装着双联装机枪。白塔的机械部队则从云层降下，蜘蛛型步行机甲腹部悬挂着液氮导弹，履带碾过的地方留下焦黑的孢子灼痕。
夹在两股势力中间的方舟基地，像枚嵌在沙海中的黑曜石骰子。
"身份验证通过。"AI的合成女声从入口传来，声线是陆然七岁时的稚嫩音色，"欢迎回家，哥哥。"
气密室打开的瞬间，陆琛的左眼晶体闪过数据流。视网膜投影显示基地结构：地面是伪装成雅丹地貌的装甲层，地下三百米藏着蜂巢式克隆舱。十万个陆然在营养液里沉睡，她们的睫毛挂着冰霜，胸口烙印着不同的编号。
"父亲称这里为文明沙盘。"全息投影的陆然蹦跳着引路，马尾辫扫过那些休眠舱，"每个克隆体都承载着人类的一种可能性——TX-0-1824是数学家，TX-0-5701精通冷兵器，TX-0-9999甚至能光合作用..."
陆琛的蓝光刃突然架在投影脖颈："她在哪？"
"你是指本体意识？"AI陆然歪头微笑，这个动作与海底消失的妹妹完全一致，"在沙盒核心，和父亲一起。"
升降梯下降的九十秒里，陆琛目睹了人类史的浓缩景观。负二十层是尼安德特人洞穴的复刻，岩画上的黑曜石长矛插着X-0晶体；负五十层陈列着殷墟青铜器，鼎内残留着提炼晶体的矿渣；负一百层的二战实验室里，穿着纳粹军服的父亲正在给晶体注射RNA试剂。
"1912年泰坦尼克号撞击的冰山，1986年切尔诺贝利的石墨堆芯，甚至2011年福岛的核废水..."AI陆然挥手调出全息档案，"每次文明跃迁的灾难现场，都有父亲的身影。"
沙盒核心是间球形大厅。
十万个屏幕悬浮在空中，每个都播放着不同克隆体的记忆片段：TX-0-0023在古罗马斗兽场手撕雄狮，TX-0-1945在广岛废墟吸收辐射，TX-0-2023正在海底与他相拥...大厅中央的圆柱培养舱里，浸泡着父亲苍白的躯体。
"他等了你十七年。"AI陆然将手掌按在舱体，"癌症晚期时，他把意识上传到了沙盒系统。"
舱盖开启的瞬间，陆琛的晶体左眼突然剧痛。父亲的眼皮在营养液里颤动，当浑浊的瞳孔聚焦时，陆琛看到了双重影像——活人的眼球与全息投影的数据流重叠。
"小然...终于完成融合了？"父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每块屏幕都在共振，"来，按下重启键，让我们开始新文明..."
控制台从地面升起，两枚按钮泛着微光：红色标注"人类"，蓝色标注"超越者"。
沙尘暴在此时撞破基地防御。
周凛的兽爪撕开装甲层，白塔的机械蜘蛛喷出冷冻液。三方势力在球形大厅对峙，却没人敢率先开火——所有武器系统都对准了控制台。
"选红色！"周凛的兽化声带嘶吼着，"让人类自己..."
机械蜘蛛的炮管旋转："蓝钮是进化的必然。"
AI陆然突然哼起儿歌。那是陆琛哄睡时常唱的法语民谣《月光》。随着旋律，所有克隆体同步睁眼，十万双金色瞳孔照亮地下空间。
"其实还有第三个选项。"她调皮地眨眼，这个表情属于十二岁的陆然。
陆琛的蓝光刃刺入控制台，却不是按向任一按钮。晶体左眼解析出的隐藏电路在此刻激活，沙盒系统开始过载。父亲的脸在培养舱里扭曲："你疯了！这会让X-0彻底..."
"释放她们。"陆琛的声带因硅化而失真，"所有克隆体，所有可能性。"
警报声响彻基地时，沙漠正在发生神迹。十万个陆然从爆破口涌出，她们有的长出蝶翼滑翔，有的驾驭沙暴，有的与机械体共生。白塔的液氮导弹在空中绽放冰花，却被TX-0-6742的火焰蒸发；周凛的沙鼠群想要撕咬，反被TX-0-3301的声波驯服。
AI陆然在消散前亲吻他额头："知道吗？你每次给我讲《小王子》时，我都在计算玫瑰的存活概率。"
当沙盒核心爆炸时，陆琛终于看到了X-0的终极形态——那不是晶体，而是蜷缩在时空褶皱里的硅基文明。它们像撒种般向宇宙抛射探测器，每个"种子"都在寻找能承受进化的载体。
月光突然变成灿烂的白昼。
幸存的克隆体们在沙漠上跳舞，她们用异能构筑起水晶城邦。陆琛坐在废墟顶端，看着掌心最后一块人类皮肤被晶体覆盖。某个哼着歌的克隆体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颗东西。
是乐高拼的蓝色玫瑰，花蕊处嵌着数据芯片。
当沙海尽头升起新的黑曜石塔时，陆琛知道，这次的选择权终于交给了所有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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