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成峰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被派去老山乡，而且还是从事计生工作。
段成峰想不通。他是南城县这一批招考的20人中唯一的一个本科生，无论是学历还是颜值他都堪称翘楚。但是也不至于看着像是做妇女工作的。
退一万步讲，即使要分到下面乡镇，最差也不可能去老山乡工作。要知道南城县下辖七镇两乡，老山乡是最偏最穷的一个乡，没有之一。
段成峰想留在县里，原因是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跟女朋友甘青如长相厮守，水到渠成的结婚生子。
当初来南城县报到的时候，县综合办主任陶宏江就私下找他谈过话，表示三个月培训期结束之后就让他去综合办报到。
本来他以为这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结果。
段成峰有种被发配宁古塔的感觉。此时他坐在摇摇晃晃的公共汽车最后一排，旁边是两个老汉和一个鸡笼，空气里弥漫着烟味、鸡屎味、鱼腥味，熏的他一阵阵的反胃。
他想起发报到证那天，陶宏江脸上始终挂着和蔼的微笑，他拍着段成峰的肩膀说道：“小段啊，不要有什么想法，我们时常都说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到最需要的地方去。老山乡计生工作一直是县里很艰巨的一项任务，派你过去当这个代站长统筹工作，是组织上信任你。”
段成峰压根就听不进去这样的官话，他说了他的诉求。
但陶宏江立刻板起面孔，严肃的告诉他：“小段同志，干我们这一行的谁不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你不要说这点小事儿了，李副县长和他夫人常年两地分居，领导有抱怨过吗？年轻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好了，我还有个会，你抓紧时间报到去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段成峰觉得他并没有得罪任何人，陶宏江安排的各项工作他都尽心尽力去干，领导还夸他的文章写的好，是个干秘书的料。
领导的嘴，骗人的鬼。
他又想到了甘青如。她的家人本就对他这个大山里走出来的穷小子一百个看不上，又是一个孤儿，从小跟爷爷一起长大。只是因为他能留在县综合办工作，他家里人才勉强接受他这个人。
倘若这件事情让甘青如家里人知道，他和甘青如的事情怕是得黄了。
他当时想去找县领导再试一下。
可就在上楼得时候，刚好碰见李为民下楼，四五个人前呼后拥，李为民自带几分威严，段成峰不自觉得退到墙角，把路让了出来。
他脸涨得通红，鼓起勇气喊了声，“李县长！”可后面的话就像是卡在喉咙眼似的。
李为民停了下来，看着段成峰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你是小段吧，不错！”
旁边马上有人补充道：“李县长，小段是咱们县里今年招得唯一一个本科生，水平很高。”
李为民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小段，好好干啊！”
说话得时候已经抬腿继续下楼去了，段思平透过楼梯口得窗户看到几个人像保镖一样护送李为民上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
段思平目光中闪过一丝羡慕，心中暗道，当大领导就是好。
羡慕归羡慕，可事情并没有解决，段思平恨不得为自己的懦弱给自己一个大耳光。
他不暂时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甘青如，只骗她说是去老山乡实习一阵子，争取在这段时间想办法调回来。
公共汽车在颠簸了一个半小时后，终于在老山乡政府门口停下，
段成峰来的时候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没想到下了车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整个乡里就一条东西向的街道，石子铺成的路已经被大车压得是坑坑洼洼。
道路两旁矗立着层次不齐的瓦房。稀稀拉拉手写的门头招牌，无一不在彰显着这个地方的平穷。
穷山恶水出吊民，段成峰正想着，却见却发现乡政府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群披麻戴孝的人手中举着横幅好像在声讨什么。
见此情景段成峰就不着急进去了，他仔细看着横幅上面的字，什么草菅人命，一尸两命之类的。
两名民警还有一位穿着打扮和眼下这群人格格不入的一个女人正跟这群人解释着。
就听她说道：“大家不要吵，这样下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派几个代表跟我去会议室，我们坐下来慢慢谈，其他人先回去。”
领头的一个年轻男人愤怒道：“不行，我们跟你谈不着，是谁命令把郭琴带去打胎的，你让这个人出来。”
那女人说道：“你不要着急，这件事情吧是归计生站管，目前新站长还没上任，等他到任的时候具体怎么做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你看行不行？”
“不行，今天没说法我们就不走！”
“对！”
段成峰算是听明白了，应该是这个叫郭琴的人被带去堕胎，过程中可能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人没保住。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被派到老山乡当这个计生站代站长是不是一个阴谋？
是不是有人想让他来当这个替罪羊。
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着，这出人命的事情一旦处理不好，最后的结局就是他段成峰承担所有的责任，轻则仕途报废，重则有可能被清理出去。
怎么办？
摆在他面前的路似乎都不是什么康庄大道。
而就在这时候，不知道谁推了他一下，大声道：“这就是新来的计生站站长。”
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落到了段成峰身上，段成峰毫无准备的被推到了台前，像一只初登舞台的猴子。
既然来都来了，他总得说点什么。他干咳了一声，说道：“那啥，大家不要着急，这件事情等我了解清楚了，一定给大家一个说法！现在请大家回去，不要围在这里好吧。”
先前说话那男子上来就推了一把段成峰，推的他往后踉跄了一步，就听那人说道：“你他娘的毛都没长齐，就学会打官腔了！我跟你说，今儿个你不把问题解决了，我让你站长变躺长。”
段成峰注意到，这男人长了一脸横肉，左半边脸上一道斜切的刀疤贯穿鼻梁，一头小青茬看上去更添了几分狠劲儿。
他不是个善茬，段成峰这样想着，便有后退了一小步，跟他拉开了点距离。
他依旧诚恳道：“这位老乡，请你不要着急，要解决问题，怎么着也得给我点时间让我把事情了解清楚吧？我说了，我一定会给大伙一个满意的交代。”
刀疤哥狞笑一声，说道：“了解？行啊，我告诉你，就是你们把郭琴带去打胎，现在一尸两命，人没了！一条人命20万，两条40万，先把这丧葬费出了，然后你再慢慢了解！”
段成峰知道，今儿这事儿谈是没得谈了，别说40万了，四百块乡政府也不会拿。他如果答应下来，后果就是自己承担，跟乡里一毛钱关系没有。
既然谈是没得谈了，那就只剩下一种办法了。
想到这儿段成峰也跟着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赔不赔偿，赔偿多少会有专业的人来定，还要走流程，不是你说多少就多少的。”
刀疤哥似乎早就不耐烦了，没等段成峰说完，他一个健步冲过去，揪住段成峰的衣领就骂道：“孙子，老子给你脸了是吧。”
就在这时候，先前说话的女人冲了过来，抓住刀疤哥的手怒道：“郭三，你放手！干什么你，知道这什么地方吗？”
那被唤作郭三的刀疤哥似乎是一只被激怒的疯狗似的，他狠狠的推了一把女人说道：“滚蛋啊，老子今儿个就要说法，没说法老子今天就要见红！”
因为用力较大，女人跌跌撞撞的后退好几步，终于因为穿着高跟鞋的原因摔倒在了地上。
就在民警拔出警棍的一瞬间，场面彻底失控。
段成峰怎么也想不到，他这被来到老山乡，被从事计生工作，上任第一天又要被打。
这……得有多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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