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惊弦

沈梦瑶被腕间铃铛的灼热惊醒时,发现元宵正用尾巴卷着那支桃枝玉簪,在丝帛上描画出蜿蜒血迹。月光在簪头凝成的水珠突然坠地,竟显出一行游丝小楷:"寅时三刻,开南窗,迎故人。"

她赤脚踩过冰凉的地砖,雕花木窗"吱呀"推开的刹那,夜风卷着槐花灌满月白睡裙。远处路灯下站着个撑油纸伞的旗袍女子,伞面流转的却不是雨水,而是《牡丹亭》的工尺谱。那人抬头露出与母亲七分相似的面容,眼尾却缀着颗泪痣,在暖黄光晕里像滴未干的朱砂。

"小棠。"这声呼唤让梦瑶浑身血液凝固——父亲取的乳名,自他肺癌去世后,早已成为这个家的禁忌。

旗袍女子正要上前,母亲卧室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梦瑶慌忙关窗,转头看见元宵炸着毛把玉簪推进琴底暗格。翡翠镯子的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些玉屑在地板上拼出的《雨霖铃》,最后一个"歇"字正指着她藏在衣柜深处的抗抑郁药瓶。

"把《出水莲》再弹二十遍。"母亲的声音混着煎药壶的呜咽传来,"下个月民乐选拔赛,你必须..."

梦瑶的指尖悬在琴弦上方。晨光透过纱帘落在她睫毛上,在眼下投出蝶翅状的阴影。药渣的苦涩里,她忽然闻到父亲葬礼那天的白菊香——当时母亲也是这样背对着她熬药,只不过熬的是镇定剂。

新来的转学生陆离就是在这时敲响院门。少年肩头落着朝雾,手里晃着袋还冒热气的糖炒栗子:"沈同学,陈老师让我送参赛曲谱。"他耳骨上三枚银环随着动作轻响,惊飞了墙头的灰喜鹊。

六岁生日那夜,父亲抱着她偷溜出琴房。老凤凰牌自行车碾过青石板路,车铃铛惊起满街流萤。"瑶瑶你看,"他指着茶馆二楼漏出的皮影戏,"困在幕布后的仙子,只要找到光的缺口..."

母亲举着戒尺出现在巷口时,父亲突然剧烈咳嗽。月光照亮他指缝间溢出的血珠,坠在她鹅黄裙摆上,凝成永不褪色的朱砂梅。急救车鸣笛声里,她听见父亲最后的呢喃:"去找...古琴巷7号..."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父亲。

"瑶瑶,客人来了怎么不招呼?"母亲端着药碗出现在琴房门口,目光扫过陆离破洞牛仔裤时骤然结冰。

少年却浑然不觉地凑近古琴:"阿姨,这是唐代雷氏琴吧?不过..."他指尖抚过琴额处的焦痕,"火劫纹里怎么嵌着金丝?"

药碗突然倾倒,褐色的液体在地板蜿蜒成蛇形。梦瑶发现母亲左手小指在抽搐——这是她每次说谎时的惯性动作。

"同学看错了,这就是普通练习琴。"母亲用身体挡住琴尾的铭文,梦瑶却看清了那个从未见过的篆体"赦"字。

深夜的琴房,梦瑶用美工刀小心刮开琴尾漆层。藏在梧桐木里的羊皮卷缓缓展开,泛黄的照片上,穿中山装的祖父正抱着这把琴站在...古琴巷7号门前!

元宵突然发出尖利嘶叫。镜中浮现旗袍女子的身影,她手里的油纸伞正在滴血:"你以为林月华真是你母亲?当年她剖开孕妇肚子抢走仙胎..."

"砰!"母亲举着碎冰锥破门而入,梦瑶慌忙用身体挡住镜子。冰锥贴着她耳际划过,削断的卷发落在琴弦上,竟发出编钟般的轰鸣。

选拔赛现场,梦瑶的指甲在弹到《霓裳》第六段时突然渗血。血珠顺着琴弦滚落,评委席上的老教授们突然集体起身——他们的影子全都长着狐狸尾巴!

陆离在观众席吹起陶埙,曲调竟与她的琴声共鸣。天花板的水晶灯轰然炸裂,无数镜片旋转着映出不同时空:穿校服的她在墓地放孔明灯、戴镣铐的镜中仙君、还有...母亲年轻时抱着婴儿站在忘川河畔。

"停赛!这是邪曲!"评委的惊叫中,梦瑶看到母亲冲上台。那双向来稳定的手此刻颤抖着掐住她脖子,却在触到她胎记时被灼伤。

后台储物间,陆离亮出腰间的青铜司南:"你父亲是我的师叔。这把九霄环佩琴本该在二十年前渡化百鬼,但他为救怀孕的妻子,用禁术把怨气封进了女儿体内。"

梦瑶摸着颈间灼痛的月牙胎记,听到最惊悚的真相:"你每年生日收到的匿名小说,都是你亲生母亲从阴间寄来的。"

暴雨冲刷着父亲墓碑,梦瑶跪在泥泞里挖出铁盒。泡烂的日记本里夹着试管婴儿协议,乙方签名处赫然是"昆仑生物科技"。

手机在此刻亮起,陌生号码传来孕妇B超照:1999年7月17日,影像里蜷缩的胎儿额间有月牙光斑。附言写着:"当年被夺走人生的,不止你一个。"

雷声炸响时,她看见十八年前的产科医院废墟上,年轻的林月华正将符咒贴向保温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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