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恩满脸堆笑，给刘公公塞了一百两银子，道：
“烦劳公公跑这么多趟，罪人姜信已就擒，老夫当亲自押送这孽障进宫请罪！”
刘公公眼皮也不抬，掂掂银子，挑眉道：“姜大人自便，杂家只负责接姜公子进宫。”
姜明察言观色道：“公公玩笑了，哪有什么姜公子，实不相瞒，我爹刚把他逐出……”
刘公公压根没耐心听，抬腿就走。
姜怀恩拉住他道：
“烦请公公一定向太后娘娘表明，是老夫亲自将罪人押送进宫的！”
刘公公用鼻孔“嗯”了一声。
“还有……”
刘公公“啧”一声：“姜大人，太后可还在养心殿等着呢！”
姜怀恩赶忙称是，又给塞了几锭银子：
“刘公公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不知犬子封爵的事，有无进展啊？”
说完指指姜明，后者微笑点头，一副温文尔雅的做派。
姜信在一旁猛翻白眼。
刘公公捏着嗓子，道：“新帝登基，有从龙之功的人可多了，爵位只有那一个，等消息吧。”
“那是自然，如果刘公公能为犬子美言几句，必当重谢！”
姜怀恩去年站错了队，不得圣心，现在唯一所愿就是趁新帝登基，给姜明某个爵位，即便耗尽家财也在所不惜。
刘公公斜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刚要出发，姜明余光瞥见，老宋头抹着眼泪，瘸着腿悄悄跟在后面。
那条瘸腿，还是当年老宋头带姜信逃离姜府被发现后，姜明亲手用锤子砸的。
他嗤笑一声，将老宋头唤到身边，照着好腿就是一脚：
“别想着送最后一程，赶快去弄个破草席，去乱葬岗，在你妹妹旁边占个位置吧，姜信肯定是不能进祠堂的。”
“明儿，废什么话？”
听到姜怀恩严厉的声音，姜明赶忙跟上。
姜信扭头，看着路中间不知所措的老宋头，眼神复杂。
……
养心殿。
“太后娘娘，人已经带来了。”
“进来吧。”
一道慵懒的女声传来。
立在殿外的姜信一愣，透过轻烟缭绕的大殿，隐约见一华贵女子，站在案边焚香，侧脸如刀劈斧砍般精致，贵气逼人。
再往上看，姜信心中苦笑。
还真把头发盘起来了！
原本打算杀进皇城黄袍披身，这才口出狂言，没想到佘山都没来得及去。
原身说清君侧也就罢了，自己还让太后把头发盘起来。
太后向来狠毒，曾有人只提了一句牝鸡司晨，她就将其贬官发配岭南，一家人在路上莫名其妙被灭门，全家人走得整整齐齐。
是谁下的死手，不言而喻。
姜信抿抿唇，多想无益，当务之急是活着出宫。
只要能出宫，就什么都好办了。
定了定心神，他推门而入，大殿两旁十余道目光瞬间投来。
太后孙娆也微微侧头，居高临下地看向姜信。
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
这两日边境暴乱不断，北疆匈奴趁大乾新帝登基，频繁试探。本来她就因征不到兵而烦恼多日，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不长眼的东西往刀口上撞。
姜信是肯定要死的，但在此之前，她倒想听听说牝鸡司晨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孙娆广袖一拂，端坐在龙椅上，凤眸微抬，眼神冰冷道：
“哀家本可在后宫颐养天年，但陛下年幼，迫于朝臣请愿，哀家不得不垂帘听政，你既扬言清君侧，就说说要清什么吧。”
闻言，在场之人皆垂下眼皮，不敢说话。
纵然他们是太后的心腹亲信，也是大气不敢出。
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姜信毫不犹豫，躬身行礼道：“清的自然是妨碍陛下朝政，干扰陛下决意之人！为的是我大乾江山永固，不落入他人之手。”
此言一出，大殿针落可闻。
朝臣心中一颤，惊恐对视。
真敢说啊？
废了，这小子废了。
如果他能跪地求饶，兴许还能留个全尸，这下连尸身都不能囫囵个儿。
幼帝继位，朝中本来就势力涌动，且不说成年的皇子们不服气，就连先帝的忠臣也是杀了一批又一批。
孙太后仰仗亲弟弟孙大将军，又手腕强硬，这才堪堪稳住局面。
“呵呵。”
太后怒极反笑，极美的眸中怒色滔天：
“是谁，指使你说这话的！是晋王吗？”
“禀太后，无人指使，都是草民的肺腑之言。”
“很好，你想清谁？”
隐在暗处的影卫向前一步，只要姜信敢说出太后的名字，就当场射杀！
大臣们拢了拢朝服，怕一会儿溅上血。
只听姜信义愤填膺道：
“自然是清那些个狼子野心的王爷们！”
嗯？？
朝臣们惊疑对视，竟跟想象中不一样。
孙娆一愣，猛地看向姜信。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神情严肃起来。
王侯割据，是大乾世代的弊病沉珂，十几代圣祖都没能解决的问题，姜信一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办法？
在朝臣惊疑不定的目光下，姜信神色如常：“回太后娘娘，这正是草民献上的贺礼。”
“太后娘娘！”没等孙娆说话，一大臣起身行礼道：
“此事根本无解，他只不过是为了脱罪而满口胡言，戏耍娘娘！”
其余朝臣纷纷怒道：
“此子口出狂言，竟然让娘娘盘发相见，依臣之见，直接杀了便是！”
“以臣之见，陛下刚刚继位，根基不稳，倘若姜信之举被晋王等一众王爷们知道，只怕又起动荡！”
“……”
透过群情激昂的众臣，孙娆目光锐利地盯着姜明，后者毫不怯懦：
“太后娘娘，如果草民真有良策，该当如何？”
此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
孙娆眼睛眯起，尽管知道姜信很有可能胡言乱语，她也不愿放过一丝可能。毕竟一个女人要面对那么多功高震主的势力，个中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她冷眼看着姜信，居高临下道：
“哀家恕你无罪，加爵，封百户！”
姜信唇角一勾，径直向龙椅走去。
“大胆姜信！你要做什么？”
孙娆身边的太监怪叫一声，制止姜信。
“太后娘娘，既然朝中风声鹤唳，此计不宜外传。”
孙娆倒有了几分兴趣，玉指一勾，淡淡道:“附耳过来。”
姜信谢恩，低头上前，轻声耳语。
顿时，一股幽幽的馨香从孙娆雪白的颈窝沁出，钻进姜信鼻子里。
“太后娘娘若想削若那些势力，大可以起兵，但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因此太后娘娘想要的，是以最小的代价削藩。”
这话说进孙娆心里了，她轻轻点头，发尾扫在姜信鼻尖上。
此时一众大臣屏气凝神，正竖着耳朵努力听。
“娘娘，自古最无解之事，便是父子之事，无论哪朝哪代，都是嫡长子继承，而次子、庶子埋没，因此势力越来越集中，但倘若让诸子均分……”
孙娆绝顶聪明，顿时明白姜信所指，美目流光溢彩，喃喃道:
“倘若庶子次子，与嫡长子拥有同样的继承权，那么再大的势力也会被越分越散！”
姜信抬起头来，笑道:“不费一兵一卒，只需写一道懿旨，天下庶子都会感激皇恩浩荡！”
孙娆呼吸急促起来。
顶级阳谋！就算王爷们心怀不满，也只会在父子、兄弟之间发泄，自相残杀，根本影响不了她的地位！
孙娆的凤眸亮了又亮，半晌后，她捏住姜信的下巴，笑道：“好小子！此计名为？”
在众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下，三个字响彻大殿：
“推恩令！”
……
姜府。
姜怀恩在院中踱步，见姜明走来，快步上前握住他的胳膊，拧眉道：“办妥了？”
姜明使劲点头，道：
“父亲放心！已将姜信从我姜家族谱除名，连族谱都改了，来日孩儿封爵，那废物也占不到便宜，只能埋乱葬岗。”
姜怀恩安心了些，又道：“方才我让人勒死老宋头，你为何拦着？”
姜明残忍笑道：“孩儿想让他亲耳听到姜信的死讯。”
正此时，门童来报：“老爷，孙公公带着封爵的大印前来传旨！”
“封爵？这么快吗？！”
姜明一哆嗦，眼底狂喜。
姜怀恩更是激动点头：“为父找刘公公果然没错！明儿，快出去领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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