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头微张着嘴，局促地打量姜怀恩的卧房，屁股挨了下紫檀太师椅，楞是没敢坐。
要知道在从前，他连看都没资格看，稍有不慎就是一顿毒打。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住进来。
老宋头吸吸鼻子，眼底闪过一丝骄傲，道：“再给舅舅说一遍，太后怎么夸你的？”
“都说三遍了。”
姜信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却是暖意融融。
他封爵，老宋头比谁都高兴，方才还把两个骑兵当成姜信的朋友，给两人端茶倒水，拜托他们多照顾姜信，吓得哥俩去门口侯着了。
“舅舅躺着吧，我今晚不睡了。”
姜信轻轻叹口气。
按大乾律例，姜信以后就得上早朝。
想想就闹心。
凌晨五点，谁起得来？！
干脆不睡了，想想明日早朝，怎么跟太后提云州的事，才不会显得太刻意。
另外，给骑兵置办东西，动辄八万件衣服，八万个馒头，得想个不惹人怀疑的办法才是。
“户部侍郎卢政，拜见信侯爷！”
正当姜信犯愁时，一道略带谄媚的圆滑声音在门外响起。
“卢大人请进。”
开门的瞬间，只见一矮胖中年男子，飞速地上下打量姜信。
两人寒暄一番，迎上座后，卢政笑眯眯递上一本簿子。
“侯爷，这些是户部精挑细选的宅子，各个都是福临吉祥地的好府邸，择一个作侯府再好不过。”
“卢大人费心了。”
姜信接过簿子，十几个宅子的详细信息跃然纸上，还贴心地附上平面图。
翻看下来，宅子的面积大差不差，毕竟都曾是朝中官员的宅子，只是格局与位置有所区分。
随手选一个吧。
姜信抿抿唇，抬手指向左上角的宅子，正想开口，却被卢政拦住：
“这个恐怕不行，上个月大理寺少卿孙大人占下了。”
姜信挑挑眉：“那这个呢？”
他指向另一处宅子，距离皇城不足一里，起码早朝能省出时间多睡一会儿。
卢政翘着二郎腿，半眯着眼笑道：“这个让礼部宋大人定好了，他家公子成婚时用。”
接下来，姜信一连指了三四个，都让卢政以“被人占下”为由拒绝。
“只有这处宅子，是无主的。”
姜信顺着卢政指的地方往下看，这是一个距皇城足足十里的宅子，再往南些就出京了。
卢政皮笑肉不笑道：
“在下替姜大人传句话，侯爷可别恼，姜大人说，如果您不去姜府门口跪下谢罪，恐怕只能住这种地方了。”
说罢他伸出手，在荒宅上重重点了两下。
姜信眸子瞬间寒意弥漫。
明白了，卢政是来打他脸的。
不仅打他的脸，还要戏耍他一番！
卢政大可以直言，只有一处宅子。
但他偏偏让姜信先挑，姜信每挑一处，他便羞辱一次！
姜信冷哼一声，他连姜怀恩都敢收拾，更别说卢政这个狗腿子。
他笑眯眯地拍拍卢政的肥脸，后者也不躲，抬眉挑衅。
很好。
姜信怒极反笑，正准备摇人时，眼角突然瞥见了什么，瞳孔骤缩。
等等。
这宅子的布局……
他眉头微皱，将图举起，在烛光下再三确认。
宅子背靠佘山，并且布局略显怪异，比普通府邸的面积足足大了一倍。
姜信想到了什么，越看眼睛越亮。
纸页哗哗作响。
卢政以为姜信傻眼，看好戏似的往后一靠，斜视着姜信，一副“后悔也没用”的神情。
一旁的老宋头则是眉头紧皱，他识得几个字，瞥见宅子原主的姓名后，赶忙拉住姜信的胳膊：
“不行不行，咱不要这个……”
他凑到姜信耳边，压低声音道：“这是个凶宅！”
卢政自顾自喝茶，斜了两人一眼。
老宋头攥住姜信的手微微颤抖，低声道：“我听说，这是前朝一处废弃的府衙，原是给一个大官当私宅住的，后来那大官谋逆，先帝诛他九族，在抄家时……在抄家时，两个女眷消失了！”
闻言，姜信眸子微敛，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老宋头的话，更加坐实了他的猜想。
两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只有一种可能——宅子里有能藏人的地方，那女眷只怕还住在荒宅之内。
难怪面积比寻常府邸要大，原来是一处废弃的府衙。
既是府衙，必然有面积不小的地牢，既有地牢，就有能藏人的地方！
姜信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这宅子，他要定了！
老宋头瞪着眼睛，继续道：“那两个女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先不说女鬼怨气冲天，那大官谋逆，你住进去，太后娘娘对你印象能好吗？”
姜信余光瞄一眼卢政，佯装不耐道：“迷信，人提前跑了呗。”
原身对此事也有些记忆，消失的是宋家千金，以及她刚过门的嫂子，那宋家千金还是个惊艳绝绝的才女。
“不可能，那日抄家我也在，我分明看见那姐姐俩在宅子里。你这孩子……你不明白！”
老宋头原地转了转，抽出一张银票，勉强陪笑道：“卢大人，能否再通融通融……”
他拿姜信当亲儿子，不愿让自己孩子住进这么不吉利的地方。
“舅舅不必求他！”
姜信佯装恼怒，冷哼道：“我们什么时候能住进去。”
卢政依旧笑嘻嘻：“随时，只是这宅子荒废已久，可没人替您拾掇。”
姜信垂下眼皮掩饰神情。
当年抄家的侍卫明知有地牢却不搜索，想来这座府衙废弃时，地牢就被灌注封死，应该是那大官用了某种手段，又偷偷给地牢通了个入口。
没有人收拾最好，省得被人发现其中玄机。
姜信心中主意已定，佯装不满，撵走了卢政。
卢政走后，老宋头愁得直摸脑门：“你这孩子，唉，姓姜的以后得让你遭多少罪……”
姜信眸中微光闪动：“那也比住在姜府强，明日下朝，我先去宅子那边看看。”
……
姜府客房。
姜夫人在姜明屋里守着，姜怀恩正在案前奋笔疾书。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卢政一脸痛快道：
“大人宽心，我已挑了最下等的宅子给他，那小子气个半死，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他那副表情，您真应该亲自瞧瞧！”
见姜怀恩忙着写东西，卢政察言观色，眼珠一转，愤懑道：“他敢占您的卧房，还把公子打成那样，真是忘恩负义！”
姜怀恩头也不抬：“哼，他也活不了多久。”
说罢，便放下狼毫笔，将五封书信交到卢政手上，脸色阴沉道：
“告诉他们，明日早朝，想方设法提起云州水患之事，只要那混账敢向太后请命，咱们就极力支持！老夫倒要看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去哪里找五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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