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城市像被重新擦亮的玻璃，林星站在咖啡厅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速写本边角。铅笔在纸上游走的沙沙声突然停滞，她望着街对面琴行橱窗里折射的阳光，恍惚又看见三天前那个暴雨倾盆的黄昏。
当时她正抱着被淋湿的绘本往地铁站狂奔，狂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脸上。转过街角时，突然有张乐谱像白蝴蝶般贴在她的小腿，墨迹在雨水里晕染成奇怪的形状。她弯腰去捡的瞬间，另一个身影也同时蹲下，黑色西装袖口的水珠滴在乐谱的中央。
"这是舒伯特D.899第四即兴曲的谱子。"男人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林星抬头时，雨伞被风吹得向后翻折，露出他眉骨下一双映着阴云的眼睛。她注意到他修长手指正小心抚平谱子卷边，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
此刻咖啡厅门铃轻响，林星猝然回神。晨光为走进来的身影镀上金边，那个在雨中捧着乐谱像捧着破碎星辰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吧台前点单。她看见他白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与三天前西装革履的模样判若两人。
速写本上的铅笔突然失控，当顾辰端着咖啡转身时，正撞见靠窗座位上的女孩手忙脚乱地合上本子。午后阳光穿过她耳畔碎钻般的发卡，在他视网膜上烙下一串光斑。更令他震惊的是，女孩膝头露出半角的素描纸上，赫然画着自己三天前在琴行试琴时的侧影。
"原来那天在琴行外偷听的人是你。"顾辰将榛果拿铁放在她面前，看着林星瞬间涨红的脸，"要听听完整版吗？你画里的第四小节，其实应该这样——"他指尖在柚木桌面敲出轻快的节奏，阳光沿着他跳动的指节流淌。
林星感觉耳尖发烫，速写本边缘被捏出褶皱："我只是...觉得你弹琴时的影子在雨里很好看。"她慌乱中碰倒盐罐，雪白的颗粒在桌面铺成银河，而顾辰的手指正在这片银河里继续弹奏无声的乐章。
命运的齿轮在某个雨天开始转动。当美术馆馆长将顾辰的演出海报推到林星面前时，她正对着"跨界艺术展"的邀约发愁。海报上的男人穿着燕尾服坐在三角钢琴前，修长脖颈微微低垂的模样，与她速写本里某个雨夜的侧影完美重叠。
"我们需要你在顾先生演奏时进行现场速写，最终作品会以投影方式与钢琴演奏同步呈现。"馆长的话让林星想起昨夜修改到凌晨的草稿，那些被揉成团的画纸堆在墙角，像她被困住的灵感。
彩排当天，林星抱着画板站在舞台阴影里。顾辰弹奏李斯特《钟》时，她突然发现他左手小指在某个转调处会不自然地绷直。铅笔在纸上飞速游走，当她用炭笔加重那道紧绷的肌肉线条时，钢琴声戛然而止。
"你连这个都注意到了？"顾辰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带着松香的气息笼罩下来。他指着画中自己变形的手指关节："这是十五岁参加肖邦大赛时留下的旧伤。"落地窗外忽而滚过春雷，雨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与他的低语重叠："有时候我觉得，完美演奏反而困住了真实的..."
暴雨在深夜突然来袭时，林星正蜷在工作室修改画稿。雨水顺着老式铁窗渗进来，将颜料盒里的群青晕成深深浅浅的湖。手机震动起来，顾辰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能来琴房帮个忙吗？雨太大打不到车，但明天要用的谱子还锁在教室。"
出租车碾过积水停在音乐学院门口时，林星看见顾辰举着黑伞站在雨幕里。他的白衬衫被风吹得紧贴胸膛，像尊淋湿的大理石雕像。琴房顶灯将他的影子拉长在黑白琴键上，林星看着他被雨水浸透的袖口，突然想起初遇时那滴落在乐谱上的水珠。
"其实我最近在准备原创曲目。"顾辰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暖黄灯光在他睫毛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但每次写到第二乐章就会卡住，好像..."他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好像被困在完美的牢笼里。"
林星的目光扫过琴架上散落的草稿，突然抓起炭笔在空白谱纸上画起来。顾辰看着蜿蜒的线条逐渐变成暴风雨中的飞鸟，羽翼上还沾着破碎的音符。"为什么不试试这样？"她的笔尖戳着某个扭曲的高音谱号，"就像那天你即兴敲桌面的节奏，不完美，但...活着。"
雨声渐渐转小时，顾辰的手指突然落在中央C键。当第一个音符震颤着融入潮湿的夜色，林星看见他小指那个旧伤处的弯曲变得自然舒展。月光穿透云层照在画稿上，那些被困住的飞鸟正在旋律中舒展翅膀。
展览开幕当晚，林星站在投影幕布后，看着自己的速写随钢琴声在光影中流动。当演奏进行到即兴段落时，她突然意识到那些线条的走向正与全新的原创乐章完美契合。最后一笔画完的瞬间，顾辰转身望向她的方向，舞台灯光将他眼底的星河照得清晰可见。
散场时有人在议论这场"天作之合"，而林星正蹲在后台整理画具。带着松香气息的影子笼罩下来，顾辰将还沾着琴键余温的谱纸轻轻放在她的速写本上。在暴风雨主题的乐句旁边，他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致我的插画师——你解冻了冻结在完美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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