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邹铁牛妻子陈贵儿,年方二十,天资艳丽,正是夏花繁茂,招蜂引蝶年纪,从前在赵国戏院游窜,偶有几个有钱的雇主舍得花钱,也是过了几年少奶奶的好日子。之后赵国灭了,流到这里,奔到哪里,又多被少年公子追逐,钦羡,从未闲着,风流雅事一样也没落下。
再过几年,见同戏班的姐妹,嫁的嫁了,婚的婚了,多半有了着落,不似自己这般常作客,不做主,花红随风混日月,晨露无定忧黄昏。于是渐渐也消磨了些浪荡性子,萌生了从良想法。
这世上“缘分”二字不知何人缔造,却常在莫名其妙,巧合唏嘘中生出。那一日陈贵儿薄衣轻纱台上舞动,莫说妙姿动人神魂,风花雪月让人痴魔,单那香风微醺,真真已让台下诸般男子醉憨,一时间狂呼声,煽情音,颠倒态,忘我情,只叫那“妹喜”见了也生妒心嫉恨!
本是戏子,调情风月,惑媚勾魂她最是在行,也专要叫看客们心魂荡漾,方才心甘情愿拿出赏钱,吃得了这浮生醉梦的饭食。可今日不同他日,他日又不比往日,虽同是一轮红日当空照,惠风和畅照旧,台下热闹鼎沸处突传来一声刺耳尖叫,哭爹喊娘声中夹杂着骂骂咧咧,众看客骤然唏嘘一声,目光皆惊惧地齐齐投向西南角处。只见一帮悍匪模样儿人儿,面目狰狞,“呼啦”又一铁鞭,挂着倒刺,猛抽向一挡道的中年男子。那男子正看得起劲儿,哈喇子半嘴,突觉脖颈骤然莫名刀割巨痛,直要渗到骨子里一般,惨叫一声,满面血迹,痛地龇牙咧嘴,刚举过头的拳头愤恨至极要把恶气出,突见了身后是这般恶鬼,眼神中的复仇火焰顿时熄灭地一干二净,怯怯地急忙避身躲开了,心中不由得一惊:原来是这无恶不作的山贼鲍大虫到了!
众看客们一见来者这班蛮横架势,也立时识相的为这帮强人让开了一条通道,谁也再不敢咋胡一声。
陈贵儿正浸在漫舞燕姿间,只觉身轻如鸿,仿若自己玉身柔柔被彩云轻托,仙花簇央,上浮至九霄,正与天娥瑶池赛比灵秀美艳。乐笑得意间,忽闻台下猝然冷了场,见四五十人毛头长须,行貌鄙陋,雄势横冲直撞而来,怎不知是帮痞子专来捣乱。心中怯怯故作镇静不知,依然翩翩起舞,只是动作多了几分僵硬。
那戏班老板冯增才在台侧看得清楚,一见来者不善,也不惧慌,想来这吃百家饭的黄牛木马什么没见过,脸色立时阴沉下来,低语吩咐幕后几个腰壮腿粗的年轻后生,准备好一应斗殴家伙事儿,只待一声令下,自己则死死地盯着一帮凶悍渐渐逼近。
那几个贼匪,大摇大摆地来到台前,猴急地就要跨阶而上,冯增才急忙跑过来阻挠,内心已骂这帮狗贼千百遍,厌恶至极,面上却仍笑道:“各位贵客还是台下看的好,我们这行当也是有些规矩的,如若乱了法章,同行难免会垢鄙的,还望各位大爷多多理解!”
“啪!啪!啪!”冯增才脸上猝不及防突挨了三记重重的耳光,牙麻面疼,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一时间竟有些方寸大乱,只听对方指着自己的鼻子脸,像法官斥责罪犯一般,命令呵斥道:“我家大王夫人新丧,要我们到这里抢一个美人儿回去解闷儿!你这老不死的,是活腻歪了?!还是瞎了眼?!敢在我面前讲大道理?挡我们的道?真是老虎嘴上扯胡子,好大的胆!”话完又一拳恨猛袭来。
冯增才刚才吃了粗心大意的亏,耳际此时仍然生疼鸣响,怎会不妨贼人突又来袭,身形急忙躲闪,边往台后狂奔,边大声吼叫愤令道:“娃儿们!抄家伙吆!快来教训教训这帮疯狗吆!打残了我们给他看病!打死了有我老冯顶着!”话音刚落,台后四五个青壮持了木棒,气势汹汹地便狂奔了过来。
那山贼的头头鲍三郎轻蔑地一瞥狂奔过来的几个戏班后生,似笑非笑,将头转向一边,懒得再看一眼,潇洒地挥一挥手,身旁的四五十个恶狼般的凶徒,便如见了肥硕的羊羔一般,连嘶带吼,扑了上去。
戏班的几个后生,虽平日也是练家子,可好汉难敌四拳,山中猛虎也怕成群结队野狗围攻,斗杀不到半刻,个个身上着了重伤,落荒而逃,侥幸捡了半条性命。
那鲍三郎一见对方败北,笑颜对此时惊恐万状的陈贵儿,左半圈右半圈眯眼打量了个仔细,方才行了礼,好言劝道:“你就是这里的花魁吧,果然有上好的颜色!我大哥叫我们兄弟下来,请你上山享福作嫂嫂呢!还请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作手下的兄弟们呀!”
陈贵儿怎不知,一入贼窝,从此陷入泥潭,再难脱身!如那俊鸟入笼易,想要破藩篱而出,那真是痴心妄想,难如登天!届时叫天不应,唤地不灵,不被人作践死了,当成了玩物,那才怪了!于是慌鞋失冠,惊恐急忙逃窜,竟连台上曾得心应手的杂耍道具也不要了。
鲍三郎冷笑奄奄,见到手的猎物撒腿要窜要逃,怎会由她称心如意,猛一个呼哨,刚才行凶的几十人,“呼啦!”一声,倒似训练有素的走狗爪牙,持刀举剑一下子又扑了过来,将陈贵儿陷入了其中。
陈贵儿哆嗦地站在原地,惊地摇摇欲倒,怯怯怒道:“王法煌煌!天理昭昭!你们这帮山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闹市!当真是不要命了么?”
那贼首鲍三郎慢慢悠悠散散地走了过来,嬉笑道:“好我的亲嫂嫂!你也忒幼稚了些吧!这如今的世道,朝廷里没个撑腰的大官护着,作保护伞,底下哪个芝麻小官儿敢肆意地贪赃枉法,骑在民众头上作威作福?山贼若不与官府勾结,平分些荤腥,早被连贼窝都端了!不是各地方官员不尽力剿贼,实则剿贼便是剿灭自己财货的源头呀!损人还损己的事他们若干,岂不是脑子进了水?你前脚将我们告了官,后脚我们便从官府哪里知道了害我们的人是谁,保叫他哭爹喊娘,后悔莫及,死全家!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有那力气,快快上了山,给我大哥生上一窝贼,往后荣华富贵还少得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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