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染白码头青石时,云陵城的渔夫们见到了此生最诡谲的景象。
黎明前的雾霭中,一艘七层鎏金画舫悄然泊岸,船身雕满闭目人面,每张面孔的唇角都坠着青铜铃铛。风过时铃舌轻叩,竟溅出星屑般的碎光。船头匾额“万宝楼”三字以鲛人血书写,白日里隐而不显,入夜后却浮出森森磷火。
沈厌蹲在鱼市角落,指尖摩挲着半片烛龙逆鳞。鳞片边缘新生的血纹指向码头,与黑犬项圈上浮现的星图暗合。阿沅裹着粗布头巾在一旁挑拣银鱼,脖颈鱼鳞纹已蔓至耳垂,在晨光中泛着青金色泽。
“那画舫吃水不对。”她突然压低声音,竹篓里的黑犬竖起瘸腿,“载满货物的船该沉三寸,可它龙骨四周的水纹...”
话音未落,码头传来惊呼。三个赤膊力夫刚触到舫梯,浑身血肉突然坍缩成皮囊,如空布袋堆在岸边。万宝楼灰衣侍从面不改色地撒下把朱砂,人皮便燃成青烟,烟中浮现的锁魂链纹路与陆家轿中少女所戴如出一辙。
沈厌眯起眼。怀中残碑自三更起便隐隐发烫,此刻碑文竟在水雾中投出小娘子的虚影,她藕荷色衣袖拂过的地方,正是画舫三层某扇雕着独目巨人的轩窗。
### 二
戌时三刻,沈厌以陆家令牌混入舫内。
画舫内部乾坤暗藏,回廊曲折如迷宫。中庭倒悬的琉璃塔流淌着灵气凝成的河川,河底沉浮的却不是砂石,而是裹着星屑的骸骨。阿沅扮作哑婢跟在身后,竹篓里的黑犬突然躁动——它独目映出塔底囚着的庞然阴影,竟与囚龙驿青铜棺中的独目巨人幼体别无二致。
“贵客可是为‘天墟引’而来?”
酥骨香风袭来,月白裙裾扫过沈厌染血的靴尖。自称颜如玉的万宝楼掌事斜倚阑干,腕间银链缀着七颗冥海珠,每颗珠芯都囚着道残魂。她葱指轻点,琉璃塔忽然倾泻光瀑,映出九层密室中悬浮的水晶匣——匣内星核流转的轨迹,正是《烛龙经》缺失的“破界篇”经络图。
沈厌袖中青铜牙暗结杀阵,面上却笑:“颜掌柜的中洲口音,倒像在幽冥海浸过三百年。”
话音未落,舫外忽起惊雷。黑犬猛然蹿出竹篓,瘸腿在琉璃地面踏出星火,项圈金铃无风自响。颜如玉腕间银链应声炸裂,露出内侧刻着的血莲纹,与陆家长生烛淌下的血泪同源!
子夜拍卖开场时,沈厌已在甲字三号厢房布下七十二道星砂阵。
水晶匣被抬上展台的刹那,整艘画舫开始畸变。梁柱生出肉瘤状结节,窗纱化作人皮震颤,连侍从捧着的琼浆都变成蠕动的尸虫。阿沅脖颈鳞纹突然暴长,竹篓里黑犬的瘸腿完全被青鳞覆盖,独目射出金光洞穿地板——下方货舱整齐排列着三百口青铜棺,棺盖往生莲纹中渗出熟悉的青黑黏液。
“原来万宝楼是做死人生意的。”沈厌冷笑捏碎陆家令牌,令牌碎片在空中凝成困龙阵。展台上的颜如玉已现出八爪鱼妖本体,口器喷出的毒雾竟含地煞井底的星砂!
水晶匣在此刻开启,天墟引迸发的强光中,沈厌窥见恐怖真相:所谓“破界星核”,实则是用烛龙鳞卫的心头血淬炼而成。阿沅突然凄厉长啸,鱼鳞纹中伸出青铜锁链缠住妖物,黑犬趁机扑向展台叼走水晶匣。
画舫开始崩塌时,沈厌在货舱发现更多秘密。
每口青铜棺内都蜷缩着独目巨人幼体,它们后颈烙印与阿沅的鳞纹完美契合。黑犬撕开某具棺椁,抓出块铭牌——【鳞卫七十九号,永夜渊服役三百载】。舱底突然传来锁链断裂声,沈厌回头看见颜如玉的妖身正被星砂反噬,血肉剥离处露出守界使的青鳞!
“你以为逃得掉?”妖物嘶吼着捏碎传讯玉符,“万宝楼的船队已至幽冥海,这云陵城...”
沈厌将烛龙逆鳞插入她眉心,鳞片血纹暴涨成锁链,将妖物元神拖入水晶匣。整艘蜃楼舫在此刻化作血雾,唯有中央琉璃塔坠入云陵河,塔底伸出万千青铜手臂抓向阿沅。
晨光刺破血雾时,三人逃至城西乱葬岗。
黑犬项圈金铃尽碎,露出底下星墟图腾。阿沅昏迷中仍紧攥着半块铭牌,鱼鳞纹已覆满脸颊。沈厌翻开《烛龙经》,发现昨夜吸纳的天墟引在残碑上刻出新字:【破界境九转,需斩七情,灭六欲,囚五味,锁三魂】。
远处传来沉闷的鼓点,七十二口地煞井同时腾起血柱。沈厌望着空中凝聚的往生莲虚影,终于读懂守界使的棋局——云陵城是烛龙逆鳞所化的牢笼,而他们皆是温养阵眼的活祭品。
黑犬突然对着虚空低吼。沈厌转身看见《幽冥雪夜图》从灰烬中浮出,画中独目巨人的瞳孔变成竖瞳,淌下的血在沙地书写:
【星砂铸脉四百日,且看万宝送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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