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幽冥海泛着诡异的青金色,浪涛拍岸声里混着细碎的铃音。沈厌跪坐在礁石上,怀中星砂凝成的阿沅轮廓正在消散,黑犬瘸腿处新生的青鳞片片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星纹。万宝楼蜃楼舫的阴影迫近时,他咬破舌尖将血契印在阿沅眉心,却发现星砂中浮现的竟是三百年前小娘子的面容。青鳞巨爪撕开夜幕的刹那,他抱着将散的星砂纵身跃入怒涛,咸涩海水灌入鼻腔的瞬间,窥见海底三千青铜棺同时开启,锁魂链织成的巨网正收拢最后一线天光。
霜降后第七日的晨雾里,沈厌在云陵城西的雾隐巷惊醒。巷口蒸糕铺的热气裹着桂花香,檐角铜铃轻晃的节奏与海底锁链声诡异重合。他摸着怀中完好无损的《逆鳞诀》,掌心新添的星砂痣突突跳动。佝偻老妪递来油纸包时,枯指擦过他掌心的触感冰凉似铁,浑浊眼珠泛起琥珀色:"三百六十日,往生莲开七夜时,莫忘烬海潮生处。"蒸笼滚出的七颗糖霜眼球尚在颤动,老妪已连人带摊化作青烟,巷尾墙根处昏迷的黑犬项圈上,半枚染血青铜钥匙正渗着星屑。
当夜子时的梆子声还在城南回荡,沈厌已循着星砂痣的灼痛摸到往生当铺。褪色招魂幡在月下翻卷,柜台后的傩面侏儒正用骨笔蘸着人血记账。青铜钥匙拍在案上的脆响中,屋檐悬挂的往生莲灯突然淌下血泪,账簿泛黄的纸页显出一行小楷:【甲字七十九号:烛龙逆鳞一片,典当者陆昭明】。侏儒傩面裂开的瞬间,沈厌袖中青铜牙已钉入其咽喉,燃烧的灯油里浮出三百年前画面——陆昭明将逆鳞交给万宝楼时,换走的竟是阿沅前世封在冰棺中的魂魄。
黑犬的呜咽将沈厌拽回现实。他攥着半张燃烧的航海志残页跃出当铺,身后侏儒的尖啸撕破夜幕:"往生典当的契约,从来都是血债血偿!"残页星图指引的方向,城东烬海池的浓雾正在翻涌,沸腾的湖水下隐约传来鳞片摩擦声。
盐湖中央的枯树挂着人面茧,沈厌撑船破开雾障时,逆鳞灼得胸口发烫。割破的手腕浸入湖水,血珠下沉处显化出骇人真相——万宝楼船队运送的"鳞种"正在湖底青铜棺中蠕动,红藻般的血管连接着湖心岛下的巨大花苞。当人面茧中坠下的少女落进臂弯,星砂痣突然炸开的青光里,他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将骨剑刺入小娘子心口,血溅在如今怀中少女的鱼鳞纹上。
黑犬的咆哮震碎幻象。沈厌抱着昏迷的少女潜入湖底祭坛,《逆鳞诀》中卷在青铜柱上泛着血光。第一重"剜心狱"试炼降下血雨时,他任由雨刃割开皮肉,直到阿沅被折磨的幻影在剑锋下破碎。祭坛翻转露出的冰封甬道尽头,水晶棺中的少女面容与阿沅别无二致,只是颈间鳞纹走向完全相反。
五更天的地窖弥漫着冰棺渗出的寒气。颜如玉的妖魂尖叫着扑向棺中人身躯,却在触及少女眉心的刹那化作青烟。沈厌抚过棺底刻着的往生契,陆昭明的署名刺得眼底生疼。地动山摇的轰鸣中,他撞开胭脂铺的后窗,七十二道血柱正将云陵城托向空中的往生莲——莲心处戴银铃的女子转过身来,褪色的藕荷丝绦缠着半截白骨,与三百年前城隍庙的衣角残片严丝合缝。
"溯光剑诀不是这样用的。"
轻叹声混着螺号传来时,沈厌正将逆鳞抵住咽喉。黑犬独目流出的血泪渗入星砂痣,倒计时突然凝固在第三百五十九日。莲影中的银铃女子抬起手,幽冥海深处传来三千青铜棺同时叩响的潮声,像是某种古老契约终于等到履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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