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侯商崇业一掌拍在黄花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
商羽瑶望着父亲暴怒时与前世如出一辙的鬓角青筋,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前世父亲就是这样听信谗言,直到她被灌下毒酒时才惊觉错怪女儿。
"父亲息怒。"她屈膝行礼,垂眸时瞥见春桃袖口沾着的胭脂。
这丫头方才怕是躲在游廊偷听了翊王府来使的谈话,此刻连耳坠都跑丢了一只。
商崇业盯着女儿纹丝不动的发髻:"明日为父就进宫面圣,定要..."
"父亲三思。"商羽瑶突然抬眸,惊得商崇业后半截话噎在喉间。
烛火在她眼中投下跳动的金芒:"若此刻与翊王硬碰硬,怕是要坐实女儿恃宠而骄的传言。"
三更梆子响过两遍时,商羽瑶独自坐在书房。
案头摆着三日前从账房取来的紫檀木匣,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本田庄账册。
她指尖抚过匣面雕着的并蒂莲,忽然轻笑出声。
前世赵家退婚时,她慌乱中摔碎了这个木匣,此刻却成了她最锋利的刀。
次日卯时三刻,商羽瑶的马车停在赵府西角门。
门房小厮斜倚着石狮子剔牙,见着侯府徽记竟佯装不见。
秋棠气得要掀帘理论,却被自家小姐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劳烦通禀。"商羽瑶亲自递上拜帖,玄色织金袖口露出半截白玉似的腕子,"就说镇远侯府送来三年前借走的《寒山帖》。"
正厅里赵夫人端着越窑青瓷盏的手顿了顿。
那幅王右军的真迹是赵老太爷临终前念叨的遗憾,此刻正静静躺在黄花梨条案上。
商羽瑶看着赵公子故作倨傲却不断瞟向条案的眼神,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
"婚约之事..."赵公子刚开口就被锦帕呛得咳嗽。
他昨日在赌坊喝多了梨花白,此刻喉咙还火辣辣地疼,"商小姐也该有自知之明。"
商羽瑶突然向前半步。
赵公子下意识后退撞上多宝阁,一尊翡翠貔貅摇晃着险些坠落。
她伸手扶稳摆件,袖间沉水香掠过对方鼻尖:"三年前令尊在户部亏空的三万两雪花银,不知赵公子打算用东街当铺还是西郊田庄来抵?"
赵夫人手中茶盏当啷坠地。
滚烫的茶汤溅在孔雀蓝马面裙上,她却顾不得烫,死死盯着少女从袖中抽出的羊皮账本。
那是赵老爷私印的纹样,分明锁在书房暗格里的东西。
"不过是些旧账。"商羽瑶将账本轻轻放在《寒山帖》旁,玉簪上的珍珠流苏都不曾晃动,"就像这婚约,既已蒙尘,不如..."
"且慢!"赵公子突然推开想要开口的王媒婆。
他盯着商羽瑶发间那支点翠凤钗,突然记起上月醉仙楼里景翊的随从说过,翊王最厌女子佩戴凤纹首饰。
暴戾的笑意爬上他泛青的眼窝:"既然商小姐说要遵从古礼,不如我们比照《周礼》考教六艺?"(续写内容)
赵公子涨红的脸在琉璃屏风映照下泛着猪肝色。
他攥紧腰间蹀躞带上镶的孔雀石,指节发出咔咔轻响。
厅外传来鹦鹉扑棱翅膀的声音,惊得王媒婆手帕掉在了青砖地上。
"三万两白银如何?"赵公子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袖口金线绣的貔貅纹随着颤抖的手腕扭曲变形,"只要商小姐能..."
"《礼记·昏义》有云:纳征者,男先于女。"商羽瑶忽然转身看向坐在太师椅上的张老爷,鬓边珍珠步摇在晨光中划出清冷的弧线,"世伯熟读圣贤书,可觉着让小辈坏了祖宗规矩妥当?"
张老爷手中盘着的两个文玩核桃蓦地停住。
他本是受赵夫人所托来当说客,此刻却被架上火堆。
黄花梨条案上《寒山帖》的墨香混着碎瓷片里的茶渍,熏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赵贤侄年轻气盛..."张老爷话刚说半截,忽然瞥见商羽瑶袖中若隐若现的羊皮账本边角,喉咙像被什么噎住了。
三日前他在鸿运赌坊撞见赵公子押当铺房契的事,此刻竟不敢深想这丫头还知道多少秘辛。
商羽瑶抬手扶正发髻上的点翠凤钗,凤首缀着的东珠正对着赵夫人惨白的脸:"听闻贵府上月刚在城西置办三进宅院,不知..."她故意拖长的尾音被院外骤起的马蹄声截断,赵府管家惊慌失措跑进来时,连幞头都歪了。
"西郊粮仓走水了!"
商羽瑶站在赵府门廊下,看着家丁们提着木桶乱作一团。
秋棠正要撑开油纸伞,忽然感觉小姐在她手心飞快写了几个字。
小丫鬟眼珠一转,趁乱溜向马厩方向。
回程马车行至朱雀大街时,商羽瑶突然掀开车帘。
春桃顺着她视线望去,只见"漱玉轩"金字招牌下,赵公子最得力的长随赵四正与两个绸缎商人模样的男子作揖。
"去对面茶楼。"商羽瑶将帷帽白纱放下三寸,露出精巧的下颌线。
二楼临窗位置,说书先生正在讲前朝将军破阵的故事,醒木拍在案上的脆响恰好盖住她绣鞋踏过木梯的声响。
赵四粗哑的嗓音从竹屏风后传来:"...账册都埋在别院桂花树下...公子说今夜子时..."商羽瑶端起雨过天青釉茶盏,借着杯壁反光看见对方袖口露出的半截地契——正是赵夫人陪嫁的城南脂粉铺。
楼梯忽然传来重物拖拽声。
商羽瑶指尖轻弹,一粒金瓜子滚落到说书人脚边。
醒木再次拍响时,她已移到西侧立柱后,余光瞥见三个醉汉撞翻了跑堂手中的点心屉子。
"姑娘小心!"
秋棠的惊呼声在楼梯口炸响。
商羽瑶在被人群冲撞的瞬间,突然伸手扯下赵四腰间挂着的鱼形铜符。
她借着踉跄之势将铜符塞进说书人的钱匣,转身时帷帽白纱恰到好处拂过追来的赵四眼睛。
"对不住。"商羽瑶福了福身,袖中暗袋里刚摸来的当票还带着赵四身上的沉香味。
茶楼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太阳雨,她踩上马车踏凳时,听见二楼传来赵四气急败坏的叫骂。
马车轮碾过青石板路上的积水,商羽瑶摘下湿透的帷帽。
春桃从座板暗格里取出烘得暖热的布巾,却见小姐盯着掌心血痕蹙眉——方才混乱中抓到的当票上,赫然印着景翊王府的暗纹。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