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羽瑶望着那带王府暗纹的当票,心底疑窦丛生。
回府后,她稍作整顿,便又来到这茶楼。
此时她坐在二楼窗前,陷入沉思,周遭的一切都似与她无关,却又有细微声响钻进她耳中。
商羽瑶的指尖在青瓷杯沿轻轻摩挲,触手是细腻光滑的瓷面,冰裂纹茶盏里浮着的雨前龙井正泛起细微涟漪,嫩绿的茶叶在水中舒展,那清新的绿色映入眼帘,淡淡的茶香钻进鼻腔。
二楼临窗的竹帘半卷着,微风拂过,竹帘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斜对面屏风后传来的低语声混在茶博士的吆喝里,像条滑溜溜的泥鳅钻进她耳中。
"上月的货船改走漕运..."赵公子亲信刻意压低的嗓音突然断在喉咙里,商羽瑶余光瞥见屏风上的影子晃了晃。
她后颈瞬间沁出冷汗,那丝丝凉意顺着脖颈蔓延,茶汤映出自己帷帽白纱微微颤动,隔壁桌茶客磕瓜子的脆响此刻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银匙"当啷"撞在冰裂纹茶盏上,清脆的声响在空气中回荡,半盏碧色茶汤泼在石青色裙裾,那温热的液体接触到裙摆,带着一丝黏腻。
商羽瑶扶着案几起身时,腰间缀着的五毒香囊恰巧滚落到屏风缝隙处。
正要起身查看的亲信被跑堂撞了个趔趄,那伙计捧着三摞莲花纹盖碗连声道歉,溅出的热水在青砖地上蒸起白雾,那白雾带着淡淡的水汽,模糊了视线,温热的水汽扑在脸上。
"姑娘当心烫着。"秋棠举着团扇虚虚一挡,商羽瑶借着整理裙摆的动作,将藏在手心的金瓜子弹进茶博士的铜盘。
叮当脆响引得众人侧目时,她已隐入立柱后新换的八仙过海屏风,浸了茶香的帕子正按在沁凉的大理石柱上,那凉意透过帕子传到手上。
"...三更天在城隍庙交割。"压低的声音重新响起,商羽瑶屏住呼吸,耳坠上米粒大的珍珠硌得耳垂生疼,那尖锐的痛感让她更加警觉。
赵家竟敢私运朝廷管制的硝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刺痛感提醒着她事情的严重性。
二楼突然传来竹梆子敲击声——这是茶楼惯常的添水暗号。
她不动声色地将茶盏往屏风边推了半寸,鎏金盏托在日光下折出细碎光斑,那耀眼的光斑在眼前闪烁。
亲信说到"景翊王府"四字时,商羽瑶的睫毛猛地一颤,袖中当票烫得腕间红玛瑙镯子都在发颤,那灼热的感觉仿佛要穿透皮肤。
窗外飘来的槐花香突然掺进丝缕沉水香,那是赵四惯用的熏衣香料,两种香气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猛地一紧。
"方才那戴帷帽的..."屏风后传来衣料摩擦声,商羽瑶立即将团扇斜倚在牡丹纹茶壶上。
跑堂恰在此时送来新炒的松子,油纸包撕开的脆响掩住了她发间步摇的颤动。
秋棠故意提高声音问春桃:"听说东市新开了家绒花铺子?"商羽瑶的绣鞋尖轻轻踢翻铜脚炉,香灰扑簌簌落在青砖缝里,那细细的香灰落在地上,扬起一丝尘土。
趁着众人躲避飞灰的空当,她将誊抄着"漕运""硝石""景翊"等字眼的杏色笺纸塞进空置的盖碗,春桃换茶时那盖碗已混入待洗的茶具中。
茶楼外的日头西斜了三分,商羽瑶数着更漏里的铜珠,在亲信提及"账册藏在赵府西跨院水井"时,腕间玛瑙镯突然撞上案几。
清脆声响惊得亲信霍然起身,她迅速将最后半块茯苓糕碾碎在掌心,粉末簌簌落进脚边觅食的雀儿喙中,那细腻的粉末从指缝间滑落。
二楼说书人正说到"女将军智取虎符"的精彩处,满堂喝彩声如浪涌来,那热烈的声音在茶楼中回荡。
商羽瑶扶正帷帽起身,袖中暗袋里的当票却突然滑出半截。
她弯腰去捡时,簪头缠枝纹不慎勾住屏风锦缎,扯出半寸长的丝线。
沉水香的气味骤然浓烈,屏风上的影子已拉长到触到她绣着忍冬纹的裙角。
商羽瑶突然转身撞翻跑堂捧着的梅子汤,酸甜汁液泼在亲信新做的宝相花纹锦袍上,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秋棠的惊呼与茶客的抱怨声中,她瞥见对方腰间露出一角盖着景翊王府火漆的信函。
"这位爷对不住..."商羽瑶福身时,袖中暗藏的银剪子已划开信函封口。
春桃挤过来擦拭水渍的身影恰好挡住众人视线,她借着整理帷帽的动作,将偷拆的信纸塞进备好的油纸包——那原本包着带给老夫人尝的桂花酥。
茶楼外的太阳雨又密了些,商羽瑶踩着湿漉漉的青砖走向马车,脚下的青砖又湿又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掌心被银剪子硌出的红痕还未消退,那微微的刺痛感让她想起刚刚的惊险。
忽然听得身后木楼梯传来急促脚步声,混在雨声里像催命的更鼓。
她将油纸包抛给车夫的动作行云流水,发间步摇却在此刻勾住了车帘流苏。
马车帘子落下的刹那,商羽瑶从晃动的流苏间隙看见茶楼门帘猛地掀起。
赵公子亲信湿透的袍角扫过门槛,腰间佩刀在雨幕中泛起寒光,他身后跟着的三个壮汉靴底还沾着城隍庙特有的红泥。
秋棠正要关紧车窗,忽听得车壁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这是她们与刘掌柜约定的事急暗号。
商羽瑶的手指刚触到车帘流苏,身后茶楼里的脚步声已逼近门槛。
她余光瞥见刘掌柜正扶着算盘朝这边摇头,檐角铜铃在急雨中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这位姑娘留步!"亲信的声音裹着雨气刺来,靴底红泥在青石板上碾出暗色纹路。
商羽瑶转身时帷帽白纱轻晃,袖中银剪子贴着腕间红玛瑙滑进暗袋,春桃适时撑开的油纸伞将三人身影笼在朦胧雨幕里。
刘掌柜的紫砂壶突然摔碎在门槛前,惊得亲信后退半步。"贵客当心碎瓷!"他弯腰收拾残片时,暗青色袍袖有意无意扫过亲信佩刀。
商羽瑶趁机将勾住车帘的步摇扯下,米粒大的珍珠滚进积水洼,在青砖缝里泛着微弱的光。
"赵府的下人如今连侯府车驾都敢拦?"秋棠突然抬高声调,腰间玉坠撞得叮咚作响。
这话让亲信伸向车帘的手顿了顿,檐下雨帘后三个壮汉交换着眼神,其中一人靴尖的红泥正被雨水冲刷成淡粉色。
商羽瑶借着整理帷帽的动作,将油纸包塞进车辕暗格。
春桃突然指着街角惊叫:"那不是老夫人房里的翠嬷嬷?"众人转头瞬间,她袖中暗藏的银豆子弹向茶楼檐下惊鸟铃。
清脆铃响混着雨声,倒像是从长街尽头传来的动静。
亲信狐疑地扫视马车时,刘掌柜捧着新茶具凑上前:"姑娘方才要的明前茶..."他佝偻着背挡住亲信视线,布满老茧的手指在茶盘底轻敲两下——这是示意西跨院水井有诈的暗号。
商羽瑶会意地扶了扶发间玉簪,簪头缠着的丝线还带着屏风锦缎的浅金色。
雨点突然密集起来,打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
商羽瑶扶着秋棠的手腕正要登车,亲信突然抓住车辕横木:"且慢!
姑娘的香囊..."他掌心躺着沾了茶渍的五毒香囊,金线绣的蝎子尾针在雨中泛着冷光。
"原是落在这儿了。"商羽瑶轻笑出声,腕间玛瑙镯磕在车辕上叮咚一响,"昨儿老夫人还说这香囊辟邪最灵验。"她接过时指尖轻颤,香囊夹层里誊抄的密信分明被人调换了顺序——赵府的人竟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做了手脚。
想到赵府的手段,商羽瑶心中暗忖,他们定是早有防备,在察觉自己的举动后,迅速安排人调换了密信,手段如此迅速狠辣,往后行事定要更加小心。
远处忽然传来马蹄踏碎水洼的声响,景翊王府的玄色车驾转过街角。
亲信脸色微变,缩回的手在袍角蹭了蹭,三个壮汉不知何时已退回茶楼门内。
商羽瑶趁机将香囊抛给春桃:"仔细用艾草熏过再拿进来。"
马车轮轴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混在雨声里,商羽瑶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看见刘掌柜正用抹布擦拭门框上暗红的印记——那是她先前故意打翻的朱砂茶。
车辕暗格里的油纸包透着潮气,信函上火漆封口裂开细纹,露出"漕运"二字半边墨迹。
当马车驶过第三个巷口时,商羽瑶突然让车夫改道城隍庙。
秋棠掀开车帘的手顿了顿,檐角铜铃在风中急响,远处乌云压着屋脊滚来。
车辙印在红泥地上拖出蜿蜒痕迹,与赵家人靴底沾着的泥泞渐渐重合。
商羽瑶摩挲着袖中残缺的密信,忽然想起刘掌柜敲击茶盘时,无名指曾在"三更天"的位置多停留了一瞬。
城隍庙飞檐上的脊兽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她攥紧的掌心忽然触到硬物——不知何时,玛瑙镯内侧竟嵌着片指甲盖大的青铜残片,边缘还带着新鲜刮痕。
回想之前,在她不小心簪头勾住屏风锦缎时,似乎听到了一丝轻微的金属刮擦声,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青铜残片或许就是那时嵌进玛瑙镯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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