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第13次变调时，程焕之闻到了基因烧焦的味道。
那是一种混合着核苷酸腥甜与硅基化合物刺鼻的焦糊味，像把整个生物数据库扔进钚元素熔炉里煅烧。他军用义眼的滤光片自动调节到γ射线波段，看见冷冻舱表面附着的菌膜正在分泌荧光粘液——这些本该处于休眠状态的基因编辑微生物，此刻正以每秒三代的恐怖速度进化。
"磁场护盾还剩42%能量。"林深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实验室特供氧气特有的金属回响。程焕之没有回头，他能想象出那个永远纤尘不染的天才分析师此刻的姿态：左手握着量子计算笔记录数据，右手无名指规律性敲击着大腿外侧——那是门德尔松《仲夏夜之梦》的节拍。
指纹锁的合金外壳突然开始蠕动。程焕之后撤半步，看着验证面板像被盐酸腐蚀的皮肤般脱落，露出下方跳动的鲜红肌理。那些生物组织分明是人工培育的血管网络，却在断口处闪烁着光纤特有的冷蓝。
"别碰那些突触神经。"林深不知何时与他并肩而立，白大褂扫过程焕之裸露的手腕，"它们携带CRISPR-Cas12的变种酶，能在接触瞬间改写你的端粒序列。"
程焕之嗤笑一声，军靴碾碎地上蔓延的菌丝："我以为你信奉绝对理性主义，林博士。"他故意用刀尖挑起一簇发光的生物质，"这种会自主进化的门禁系统，可不像是《基因安全法》的杰作。"
警报灯突然转为深紫色。在林深骤缩的瞳孔倒影里，程焕之看到自己虹膜正不受控地分裂成复眼结构——这是嵌合基因暴走的先兆。他咬破舌尖，用疼痛压制住脊椎末端的异样躁动，那里有段永远无法通过X光检测的尾椎骨。
"117秒。"林深突然抓住他持刀的手，用解剖尸体的精准力道按压合谷穴，"超导磁场的衰变曲线显示，这些胚胎正在进行量子态坍缩。"
程焕之甩开对方的手，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僵住。林深的体温不对，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温度——更像是刚结束液氮浸泡的机械义体，连脉搏都带着纳米泵特有的规律震颤。
防爆门突然喷出大量神经毒气。程焕之的军用防护服自动密封时，他听见布料纤维间响起细密的惨叫声。这些用转基因蜘蛛丝编织的智能材料，此刻正被毒气腐蚀出无数人脸状的破洞。
"别呼吸。"林深将某种生物凝胶拍在他后颈，"这些气溶胶携带逆转录病毒，能通过嗅觉神经直抵海马体。"
程焕之刚要嘲讽对方多此一举，整个人突然被按倒在地。十二根骨刺擦着他飞扬的发梢钉入钛合金墙壁，那些从冷冻舱裂缝钻出的东西，正在用程焕之最熟悉的嗓音哼唱生日歌。
那是他七岁生日宴会上母亲唱的苏州评弹。
"闭眼！"林深的声音首次出现裂痕。程焕之感觉有冰凉的手掌覆上双眼，视网膜残留的影像却已足够惊心——那些扭曲的胚胎正以违反生物力学的姿态爬出舱体，绛紫色皮肤下凸起无数游走的肉瘤，每个肉瘤表面都浮现着程氏家徽的全息投影。
尖啸声撕裂空气。程焕之的鼓膜在超高频声波中渗出鲜血，他听到林深用拉丁语快速诵读基因禁令，那些古老音节与胚胎的嚎叫共振出诡异的赋格曲。当覆盖双眼的手掌移开时，他看见整个空间布满发光血丝——是林深用基因编辑笔绘制的三维囚笼。
"它们在学习。"林深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跳动着幽蓝光芒的生物芯片，"每次声波攻击都在模拟我的脑电波频率。"
最接近的胚胎突然爆裂。飞溅的粘液在空中凝结成DNA双螺旋，程焕之看见每段碱基对都由微型骷髅头组成。当螺旋结构完成第三圈旋转时，所有警报声戛然而止。
冷冻舱彻底熔解了。
程焕之的军靴陷入某种胶状物质，他低头看见地面化作半透明的生物硬盘，无数记忆碎片在脚下奔流。在某个闪烁的片段里，他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蜷缩在教堂彩窗下，而林深正用手术刀切开他后颈的皮肤。
"认知污染达到阈值。"林深的声音仿佛从深海传来，"建议立即......"
程焕之的拳头擦过对方耳际，将试图偷袭的胚胎头颅砸进墙壁。粘稠的脑浆喷溅在两人之间，竟在空中凝结成程氏老宅的3D坐标。"带我去这里。"他碾碎正在重组的神经元突触，"现在。"
林深突然露出程式化微笑。这个本该属于人类的微表情，在他脸上呈现出CG动画般的帧率断层："如您所愿，实验体07号。"
整座实验室开始坍缩。程焕之在剧烈震颤中看见那些胚胎残骸汇聚成巨大的基因树，每片树叶都是不同物种的杂交形态。当树冠触及天花板时，林深抓住他的手腕跃入突然出现的垂直甬道——那分明是某条生物的食道，内壁布满分泌消化液的机械绒毛。
下坠过程中，程焕之听见林深在耳畔低语："记住，当三重螺旋同时亮起时，你要杀了......"
甬道尽头的光吞没了后半句话。当他们坠入散发着福尔马林气味的圆形空间，程焕之终于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二十年前程氏实验室的核心数据库，那个本该被烧成灰烬的绝密禁区。
在全息投影启动的嗡鸣声中，他看见十二个培养舱缓缓升起。每个舱体内都漂浮着与林深容貌相同的青年，他们的太阳穴插满神经导管，胸口烙印着血色编号：从01到12，唯独缺少07。
"欢迎回家。"所有克隆体同时睁眼，瞳孔里流转着三重螺旋的金色光纹，"亲爱的弑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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