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大宅的屋檐在暮色中凝成剪影，万羽飞望着天井里飘落的梧桐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石栏杆上的纹路。十六年来，这是他第一千七百次尝试聚气。
"还是不行么..."
少年喃喃自语，掌心的铜铃铛突然发出细碎嗡鸣。这是陆展元赠予的测灵器，此刻却安静得令人心慌。西厢房的琉璃窗映出落日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宛如一柄斜插在地的断剑。
正厅方向传来脚步声，万羽飞迅速将铜铃收入袖中。当他转身时，果然看见陆展元紫袍玉带的身影穿过月洞门，身后跟着三名捧着玉匣的侍童。
"飞儿，随我来。"
穿过九曲回廊时，万羽飞注意到廊柱上的避尘符正在剥落。十年前这些符箓还流转着莹莹青光，如今却像褪色的春联般蜷曲着。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某个雨夜，陆展元在祠堂对着族谱长叹——陆家已经有三十年无人突破化气境了。
藏经阁弥漫着龙涎香的味道。陆展元挥退侍童，袖中飞出一串青铜钥匙，在空中结成八卦阵图。当第三重禁制解开时，万羽飞看到玉台上悬浮着一块灰白卵石，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此物是你母亲临终所托。"陆展元指尖凝出一缕青色真气，在卵石表面勾勒出奇异纹路，"她说待你十六岁时，若仍无法聚精..."
话音未落，卵石突然迸发出刺目血光。万羽飞感觉胸口仿佛被人塞进烧红的铁块，喉咙里泛起腥甜。恍惚间，他看见卵石裂纹中渗出黑色雾气，那些雾气在空中凝结成十二道锁链，末端全部没入自己丹田。
"天道枷锁！"陆展元失声惊呼，手中茶盏砰然炸裂。这位化气巅峰的强者竟踉跄后退，直到后背撞上檀木书架才稳住身形："难怪...难怪你十年来服用的筑基丹都石沉大海..."
万羽飞艰难地抬起头。那些黑色锁链正随着他的呼吸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传来蚀骨剧痛。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那个诡异的微笑——那根本不是将死之人该有的神情。
"此子命格有异。"陆展元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右手按在少年天灵盖上，"与其让你在修真界蹉跎百年，不如..."
浑厚真气涌入经脉的瞬间，万羽飞本能地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连指尖都动弹不得。他看见陆展元眼底闪过暗金色符文，那是陆家秘传的"离魂咒"起手式。
"陆伯伯！"
少年嘶哑的呼喊让老者动作一滞。悬在头顶的手掌微微颤抖，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当万羽飞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站在陆府门前的青石台阶上，怀中多了一枚玄铁戒指。
月色如霜。名为陆成的护卫沉默地走在前面，腰间弯刀在夜色中泛着幽蓝。万羽飞摩挲着戒指内侧的云纹，想起临行前陆展元说的最后一句话："此去莫要回头。"
三日后，洛阳城郊的官道上，万羽飞俯身查看昏倒在路边的青衫文士。当他把疗伤丹药塞入对方口中时，突然感觉储物戒中的灰白卵石剧烈震颤。文士伤口渗出的血迹在接触到丹药的刹那，竟浮现出淡金色符文。
"炎明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文士苏醒后的第一句话就让万羽飞心头剧震。在这个距离修真界三万里的凡人城池，居然有人能一眼认出玄天丹？更诡异的是，当他想用神识探查对方修为时，竟如泥牛入海般毫无回应。
深夜，万府书房。万羽飞凝视着案几上的灰白卵石，窗外蝉鸣突然静止。他咬破食指将血滴在石面，霎时间整座宅院的空间开始扭曲，案头的烛火被拉长成诡异的光带。当眩晕感消退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血色荒原上，远处矗立着十二根通天石柱，每根柱子上都缠绕着与那日相同的黑色锁链。
"欢迎回来，主人。"
清脆女声从身后传来。万羽飞猛然转身，看见红衣少女赤足站在血池中，足踝银铃随着她的脚步叮咚作响。少女眉心一点朱砂痣鲜艳欲滴，分明是陆家大小姐陆连玉的模样，可那戏谑的眼神却像换了个人。
"器灵？幻象？"万羽飞后退半步，袖中滑出一柄淬毒短刃——这是他在黑市用三枚灵石换来的保命之物。
少女噗嗤笑出声，纤纤玉指凌空一点。万羽飞手中的短刃瞬间汽化，化作一缕青烟没入她指尖："千年未见，主人还是这般谨慎。我是轮回珠的器灵，您可以叫我小柒。"
血色苍穹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外界景象如流水般呈现。万羽飞看见书房中的自己正在凭空消失，炎明端着茶盏站在门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时间不多了。"小柒突然严肃起来，挥手召出一卷玉简，"这是您当年自封轮回前留下的《九转金身诀》，要破除天道枷锁，必须先..."
话未说完，整个空间剧烈震荡。十二根石柱上的锁链哗啦作响，血色荒原开始崩塌。万羽飞最后的意识，是看到小柒化作流光没入自己眉心，以及炎明推门而入时眼底闪过的鎏金异芒。
血色荒原崩塌的刹那，万羽飞感觉有人在他灵台处轻轻一点。这种触感很奇特，像是浸在寒潭里的手指突然触碰到温玉，冷热交替的刺激让他猛然睁开眼睛。
"公子做噩梦了？"
炎明举着烛台站在床榻前，跳动的火苗在他眼底映出两点金芒。万羽飞注意到对方月白色中衣纤尘不染，就连系带末端的流苏都整齐得过分——这绝不是一个深夜惊醒之人该有的装束。
"炎叔怎么还没睡？"少年撑起身子，锦被滑落时露出脖颈处新添的朱砂痣。那颗红痣的位置，正与小柒眉心的印记分毫不差。
"听到公子房中有异响，特来查看。"炎明将烛台放在案几上，目光扫过那枚灰白卵石，"公子方才...可是遇到了什么奇事？"
万羽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头猛地一跳。卵石表面的裂纹竟比三日前多出七道，组成某种类似星图的纹路。最诡异的是，当他凝视这些裂纹时，耳畔隐约响起锁链拖地的声响。
"不过是寻常梦魇。"少年拢了拢衣襟，突然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他借着整理被褥的动作低头查看，发现右手掌心不知何时多出个血色"卍"字，此刻正在皮肤下缓缓旋转。
炎明忽然轻笑出声，手指拂过案头枯萎的兰草。原本焦黄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翠绿，甚至结出三粒晶莹的露珠："公子可知，这世上有种人，生来便是要逆天改命的。"
烛火"噼啪"爆开一朵灯花。万羽飞盯着那株死而复生的兰草，突然想起在轮回珠空间看到的十二根石柱。那些缠绕着锁链的柱身上，似乎也雕刻着类似的"卍"字符文。
"炎叔不是说要教我炼体之术？"少年突然掀被下榻，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掌心血纹骤然发烫，竟在地面烙出浅浅的焦痕。
中年文士抚掌而笑，袖中滑出一卷兽皮古书。当泛黄的纸页在案几上铺开时，万羽飞瞳孔骤缩——这分明就是小柒展示过的《九转金身诀》，只是书页间多了许多血色批注。
"此术共分九转，每突破一转便如蜕皮换骨。"炎明指尖点在首篇口诀处，那里画着个经脉尽碎的人形，"但若熬不过淬体之痛..."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万羽飞还未及反应，炎明已闪身挡在他身前。三枚淬毒铁蒺藜破窗而入，却在距离文士三尺处诡异地悬停，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屏障。
"宵小之徒。"炎明轻哼一声，铁蒺藜突然调转方向，以更快的速度原路返回。墙外顿时响起重物坠地的闷响，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万羽飞正要开口，却见炎明神色骤变。文士袖中飞出七枚铜钱，在空中摆出北斗阵型。当第三枚铜钱开始颤动时，远处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火光染红了半个夜空。
"是城主府方向。"炎明掐指推算，眉头越皱越紧，"拍卖场的守阁大阵...被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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