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八年仲秋,遵化城外,罗文裕关,巍巍青山耸立,连绵长城直入云端。
瑟瑟秋风吹过,漫天红旗舒卷,罗文裕关城头,尽染大明国色。
长城上下内外,人声鼎沸,铁甲铮铮,马鸣阵阵。
关城上,大将军炮炮口指天,红甲武士傲然挺立,护卫左右。无数持铳持刀武士十人一组,在长城上蜿蜒布岗,一望无际。
关城两边的长城上,更有巨大号角,分悬左右,雄壮战鼓,密密布置,赤身鼓乐手鼓槌缠红绸,紧依腰间,随时待命。
长城外,蒙古牧民汇集无数,男女老少尽皆欢乐围聚,大白天就点燃篝火,准备载歌载舞,分成了八个大圆阵。
隔开他们的竟然是大明铁骑和长枪方阵,双方齐齐仰望着关城上高高矗立的大明红旗,以及天子节钺与日月龙旗。
自蒙古兴起以来,普通牧民与汉家军阵如此和谐居于一处,世所罕见。
长城内,大明军阵更是接天连城,难以计数。一个个独立的军阵布满青山之间,山谷要道,甚至山顶险要。
山谷之前,同样也有汉家百姓汇聚,数量几乎不下于他们身边的红甲士兵。
大明的老百姓少有的不怕这些兵痞了,无论他们怎么喊,怎么骂,他们的阵列始终排不好,一个个男女老少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士兵背后那一框框如山的大圆饼。
直到有官员出来喝骂,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随着号角吹响,鼓乐声起,长城内外开始屏息凝神。
一队队青红大官和银甲武将自关城如水涌出,依班次而立。
朱慈炅在刘若愚的牵扶下登上了关城的最高台,他没有带正式冠冕,依然是一身十二纹章常服和金丝翼善冠,今天只多了一件大红织金披风。
朱慈炅身后只有刘若愚,高起潜,张瑞图,徐光启,曹思诚,朱常润,朱纯臣和顾肇迹,以及大量宦官武士。
朱慈炅的身前有一个小小的御台,很矮,仅仅到朱慈炅胸前,外面还有朱慈炅设计的扩音喇叭。
效果不是很好,最多关城下能听清楚,要让朱慈炅的声音传遍长城内外二十多万军民,依然要依靠传统大汉将军的人肉大喇叭,不过朱慈炅没有带,与他们同源的几百锦衣卫代替了他们。
长城戍台和内外岗哨皆化为传声塔,锦衣卫接力嘶吼,要将帝王敕令碾过群山。
关城上的朱慈炅举杯,长城上下的军民也一同举杯。
其实,远处的军民根本看不清朱慈炅的动作,都是跟着前方动作,他们的皇帝就是一个小小的人影。
朱慈炅侧身面前轩辕陵方向,缓缓开口。
“大明第十六任皇帝朱慈炅携蓟州二十万炎黄儿女,敬告华夏始祖:吾辈未失汉疆,蓟北右衽如故。尚飨。”
锦衣卫将朱慈炅的话依次传递。
“……吾辈未失汉疆,蓟北右衽如故。”
“……吾辈未失汉疆,蓟北右衽如故。”
待四下无声,朱慈炅躬身洒酒,长城上下依例效仿。
张瑞图和徐光启洒酒的同时,互相看了一眼,不是告太祖,而是告轩辕,谁设计的?
朱慈炅转身,亲自满酒,再次举杯。
“此杯敬我蓟北罹难同胞冤魂,朕以帝王冠冕为蓟北父老垂首!屠我同胞,即我仇雠!黄泉未远,今以虏首十万,为同胞雪恨,愿同胞安息。且饮此杯。”
“朕以帝王冠冕为蓟北父老垂首!屠我同胞,即我仇雠……”
“朕以帝王冠冕为蓟北父老垂首!屠我同胞,即我仇雠……”
朱慈炅将杯中酒尽洒长城。
两位阁老脸色铁青,皇帝祭民?哪朝哪代的事?
朱慈炅第三次举杯。
“诸君,这第三杯酒敬战死同袍,蓟北此战所有烈士,卫国英雄。凡大明鹰扬之士,生享太庙血食,死则英魂镇边!雁翎刀所指处,即汝等忠魂归乡路!诸将士英灵不远,且看吾辈长缨在手,荡平建州!”
“……诸将士英灵不远,且看吾辈长缨在手,荡平建州!”
“……诸将士英灵不远,且看吾辈长缨在手,荡平建州!”
长城上下诸军将都愣了一下,沉默之后,齐声高呼。“长缨在手,荡平建州!”
喷张的血脉为雄浑的声音扩音,瞬间震动长城内外,久久不能平息。
朱慈炅微微抬手,好不容易抬上长城的大将军炮,依次鸣响,隆隆雷声震动长城内外的天地,惊起马嘶无数。
苏布地也在长城内的人群中,遥望着他自己认下的天可汗,暗暗摇了摇头,神情无比复杂,今日之后,朵颜就真成了大明的朵颜。
因为,朵颜骑兵将有五千人入驻宁远,五千人入驻山海关,还有三千要入驻北京城,三千要去宣大对付插汗部,更有五千十三到十八的少年要加入天可汗的骧云卫。
朵颜的草原上基本全无蒙古战力了,天可汗说得多好,骑兵他帮忙养,节约粮草,草场他派人守护,牧民安心生产。
敢反抗吗?
要反抗又何必投降?
不管如何,比洪歹极的减丁策强,天可汗说过将朵颜视为自家怯薛的。
至于头人们,啥心思也别想了,天可汗开放联姻了,快点和大明融为一体吧。
金衮奴也在人群中沉默,大明上下荡平建州的高呼对他而言,特别刺耳。
若是战前,他听到这样的宣言,只会觉得好笑,而如今,他却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此次近百个牛录出征,四哥你带回去多少?
死了这么多人,不会有人反对你了,但深夜梦醒,你的心会不会痛?
金衮奴突然觉得后背刺痒,自己的前途,建州的前途都是一片阴影。
大明的这个皇帝真的才三岁吗,你看他调动大明的士气多么熟练,若他十三岁,二十三岁,建州还存在吗?
蒙古人和建州人被朱慈炅震撼,大明人更为震撼。
袁可立的眉心都快挤出血来了,敬轩辕、敬百姓、敬士兵,这是什么鬼?
这三杯酒不是敬鬼神,士兵百姓们狗屁不懂,跟着瞎起哄,稍微读过书的人都知道,皇帝这三杯酒不合规矩。
这是打破儒家叙事,是颠覆社稷的大礼议,这比嘉靖道爷可凶猛无数倍,皇帝跳出了儒家框架,天命在身的朱慈炅竟然弃天命不顾?
小皇帝啊小皇帝,你要干什么?
非儒?变儒?
太疯狂了,袁可立几近崩溃。
皇帝挖苦讽刺他,都没有让他绝望,但这三杯酒,让袁可立摇摇欲坠。
朱慈炅其实没有袁可立想得那么复杂深远,他在炮声中遥望自己的士兵,心中涌动的是变革帝国未来的决心。
资本主义救中国?
呸,民族主义才能救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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