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时间流亡者

程屿瑟缩在阴暗逼仄的通道中,整个人近乎贴紧地面,校准局那纸“时间裁决令”如同恶毒诅咒,一遍又一遍在他脑海里炸响。他怎么也想不到,曾经身为修补者体系一员的自己,竟在一夕之间沦为众矢之的,被整个修补者体系全力追杀,仿若丧家之犬。

这条秘密通道,是王大爷临别前透露给他的“生机”,可条件实在恶劣。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墙壁上大片涂层剥落,露出坑洼不平的墙面,那些斑驳痕迹,就像一段段被岁月尘封、满是沧桑的故事,无声诉说着过往。程屿用力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翻涌的不适,在昏暗幽深的甬道里,脚步踉跄却又无比坚定地艰难前行。此时此刻,活下去,成了支撑他的唯一信念,也成了他当下仅有的一条路。

终于,程屿来到通道尽头,眼前是一扇厚重无比的金属门,仿若隔绝两个世界的壁垒。他伸出颤抖的手,在墙壁上四处摸索,指尖终于触碰到一处微微凹陷的地方,那正是隐藏的机关。随着一声沉闷、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咔哒”声,金属门缓缓晃动,继而一寸一寸开启,一股裹挟着陈旧气息的寒意扑面而来。门后,一座仿若被时间遗忘许久、满是荒芜之感的避难所,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程屿眼前 。

踏入避难所,程屿才惊觉此地远比预想中大,整体布局规整有序,活脱脱一座隐秘于地下的堡垒。长廊两侧,摆满了陈旧破损的仪器,仪器表面锈迹斑驳,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墙壁上,修补者们昔日活动留下的标记清晰可见,有的是刻痕,有的是褪色的涂鸦,似乎在讲述着一段被遗忘的过往。“这里……以前有人常住过吧?”程屿环顾四周,忍不住喃喃自语。

他怀揣着一丝紧张,小心翼翼地往里走。避难所内部一片破败,灯光忽明忽暗,犹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老旧装置时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那断断续续的运转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更添几分神秘与诡异。

程屿的目光被角落的一排存储柜吸引。他踱步过去,伸手缓缓打开其中一个柜子,瞬间,一堆造型奇特的时间设备映入眼帘。这些设备的外观与他平日里接触的修补工具截然不同,线条流畅却又带着几分科幻感。

“这些东西……不像是普通修补者用的。”程屿低声呢喃,拿起一个腕带模样的装置,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只见装置外壳由一种特殊材质打造,触手冰凉且质地坚硬。他轻轻拨开装置的外壳,内部镶嵌着极为复杂的时间编码,那些精密的线路与符文交织在一起,工艺之精湛,远比他见过的任何修补工具都要精细,仿佛凝聚着某个神秘文明的智慧结晶。

正当程屿全神贯注地研究手中的时间装置,周遭的一切都被他抛诸脑后时,一道低沉且冷冽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身后响起:“别乱动。”那声音仿佛带着冰碴,瞬间穿透程屿的神经。

程屿心脏猛地一缩,条件反射般迅速转身。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裹在一袭陈旧的灰色斗篷里,静静伫立在阴影之中。斗篷的兜帽拉得极低,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半张脸,唯有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睛露在外面,目光幽邃,里头沉淀着数不清的沧桑过往,复杂神色让人难以捉摸。

“你是谁?”程屿竭力稳住声音,不让颤抖泄露自己的紧张,同时,手悄然伸向腰间佩戴的修补者勋章,只要稍有异动,他便能瞬间抽出武器,应对可能到来的危机。

“时间流亡者。”男人语气波澜不惊,稳步踏出阴影,随着他的走近,昏黄灯光勾勒出他的面容。那是一张饱经岁月磨砺的脸,脸颊消瘦凹陷,皮肤粗糙得如同干裂的河床,每一道皱纹都像是被刻进生命里的故事。眼神中,锐利锋芒尚未褪去,可深深的疲惫却如阴霾,怎么也驱散不开。

程屿眉头拧成了个死结,“流亡者?你是被校准局通缉的人?”他追问道,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男人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冷笑,“这么说不太准确。确切来讲,我和你一样,都是校准局弃如敝履的棋子。”

这话仿若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程屿心上,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震惊、疑惑、难以置信等诸多情绪,瞬间在心底翻涌起来。

男人不再理会程屿的反应,缓缓踱步到一张积满厚厚灰尘的操作台前。他抬手,动作轻柔却又带着几分庄重,轻轻拂去台面上的灰尘,随着尘埃飘落,一块刻满奇异符号的金属铭牌,逐渐显露出来 。

“你知道灵织者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吗?”男人微微眯起双眼,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程屿,那眼神仿佛能洞悉他内心的每一丝想法。

程屿回视着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慎重开口:“在我接受的认知里,他们是校准局的最高意志,是时间秩序的核心决策层。”话语间,他的声音沉稳,可心底却隐隐泛起一丝不安,男人这不同寻常的提问,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是吗?”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发出一声嗤笑,“他们曾经确实站在修补者的权力顶端,引领着众人前行……但你可曾深入思考过,为何修补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将精力耗费在‘修复’时间这一件事上,却从未踏足探索时间的广袤领域?”

男人的话,像一把锐利的匕首,瞬间刺进程屿的认知世界。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这个问题宛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层层涟漪。过往,他从未对修补者的使命产生过质疑,一切似乎都是理所当然,可此刻,在男人的引导下,他第一次意识到,这背后或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男人见程屿陷入沉思,接着娓娓道来:“回溯到修补者体系刚刚创立之初,校准局的运作模式与现在截然不同。那时,我们心怀壮志,不仅致力于维护时间的稳定,更渴望深度理解时间的本质,尝试掌控时间的流向,甚至萌生出改变时间法则的大胆想法。”

“改变时间?”程屿忍不住低声重复,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在他的观念中,时间法则是既定的、不可撼动的存在,男人口中的想法,简直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没错。”男人目光深邃,仿佛穿越了漫长的岁月,“但在某个关键的历史节点,一群自称‘灵织者’的修补者强势崛起。他们凭借着对时间规则的独特掌控力,制定出一套号称不可更改的‘时间法则’,而后,为了巩固自身权威,对所有敢于质疑、挑战他们的修补者,展开了一场残酷的清洗……我,便是当年那场反抗运动中的一员。”

程屿瞪大了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一直以来,在他心中,灵织者是时间秩序的坚定守护者,是崇高而神圣的存在,可如今,从男人口中得知的真相,却如同一记重锤,将他过往的认知彻底击碎。原来,在那看似光明磊落的表象之下,竟隐藏着如此黑暗、独裁的一面。

“你可以选择不信,可这就是千真万确发生过的事。”男人语气波澜不惊,像是在讲述一段与己无关的尘封往事,“当年,我们这些自称为‘时间流亡者’的人,揭竿而起,试图推翻灵织者的专制统治,只可惜,最终还是功亏一篑。那些坚守信念、不愿向强权低头的同伴,有的惨遭屠戮,魂归虚无;有的被迫逃亡,在时间的夹缝中艰难求生,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程屿听着男人的讲述,缓缓低下头,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情绪交织翻涌。曾经,他不假思索地遵循着校准局的规则,将灵织者奉为神明,一心扑在时间修复的任务上,却从未想过,这看似正义的使命背后,竟隐藏着如此黑暗、血腥的过往,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或许只是他人编织的谎言。

沉默如死寂般蔓延开来,良久,程屿抬起头,目光坚定如炬,直视着男人的眼睛,问道:“既然你们当年失败了,那总归留下了些什么吧?总不会只有这几处破旧不堪、被人遗忘的避难所?”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急切,此刻的他,迫切想要探寻更多真相,找到打破这黑暗局面的契机。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在感慨岁月的无情,随后抬手指了指程屿手中紧握着的装置,说道:“那便是我们当年智慧的结晶之一。倘若你真心渴望揭开时间背后的真相,不妨按下它的启动按钮。”

程屿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内心的紧张与期待,缓缓伸出手指,按下了装置上那个不起眼的按钮。刹那间,一道幽蓝的时间波动以装置为中心,在空气中呈环形迅速荡漾开来,好似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搅乱了原本的安宁。

随着这道蓝色波动的扩散,整个避难所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激活。原本黯淡无光的墙壁上,古老的铭文瞬间亮起,散发着柔和却又充满力量的光芒。与此同时,一股汹涌如潮的信息流,毫无征兆地冲进程屿的脑海,他只觉脑袋一阵胀痛,却又无法抗拒这股强大的力量。

在这股信息流的冲击下,一段被刻意深埋、尘封已久的历史,如同缓缓展开的古老画卷,在程屿的意识中徐徐浮现。画面里,有激烈的反抗斗争,有绝望的呐喊,还有那些被隐藏的真相……

男人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程屿沉浸在信息流中,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欢迎来到真正的时间世界,在这里,一切你以为的真相,都将被重新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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