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星髓当

未时三刻,星髓当铺

焦长安的指节叩在青铜兽首门环上时,惊觉那兽目竟是两颗活人眼珠。当铺门楣悬着的鎏金秤微微颤动,秤盘上的铜绿簌簌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星陨河裂痕——每道裂痕里都嵌着半枚焦家人的牙齿。

"焦氏守灯人第三十七代孙,典当'哀魄'。"

朝奉的声音从三寸厚的柞木柜台后飘来,像陈年账簿翻动的沙沙声。焦长安盯着那人玄色面巾上绣的北斗纹,发现天璇星位缺了一角——正是昨夜母亲脊背溃烂处的形状。

青蚨里的铜钱纹在脚底发烫,少年将星秤残件拍在台面。秤杆上的"三钱七分"刻度突然渗出血珠,在乌木台面蚀出祖父的名字——焦承嗣,天启七年典当"怒魄"。

"赎回焦王氏'喜魄',需付三钱星髓。"朝奉的银剪挑开当票存根,泛黄的桑皮纸上浮出母亲临盆时的画面:接生婆的银剪上沾着星砂,胎发落入青铜灯盏的刹那,整条青蚨里的铜钱纹路泛起青光。

焦长安扯开衣襟,心口守灯印灼得柜台上的算珠噼啪作响:"用这个抵。"

朝奉的独眼突然泛起星芒,银剪划过少年胸膛时带起一串火星:"守灯印值七钱,但..."剪尖突然刺入星秤残件,"得加上你祖父藏在秤杆里的贪狼牙。"

**申时正,城隍庙囚龙柱**

说书人正在往断碑上泼酒,酒液凝成的星图中,摇光星位钉着半截困龙索。焦长安掀开榆木食盒时,油饼香气里混着星砂燃烧的焦臭——那是母亲今晨咯在药罐里的血块。

"北辰楼主的左眼能看到命魂流向,"老头用竹筷戳破星图,裂缝中渗出龙脉金丝,"昨夜子时三刻,永昌钱庄的地窖钻出七盏引魂灯。"

焦长安的胎发突然无风自动,怀中的星秤残件与囚龙柱产生共鸣。当说书人扯开胸前贯穿伤时,少年看见里面流转的星辰竟与祖父守灯印同源:"三十年前你祖父剖开我的胸膛,取走三钱贪狼髓..."

地底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城隍庙残存的飞檐上,青铜风铃突然倒转。焦长安在铃声中看见幻象:母亲正在星陨河畔点燃命魂灯,灯油竟是自己的骨髓。

酉时初,永昌钱庄天井

四十九盏命魂灯在暮色中浮空,灯焰凝成北辰楼主的蟒袍下摆。焦长安踩着铜钱纹路跃上屋顶时,发现瓦当上的睚眦雕像正用星砂凝成的泪。

"三钱星髓换三钱喜魄,"虚影的声音震碎檐角冰凌,"再加你三根指骨作利钱。"

星秤突然暴起,秤钩刺入焦长安右手中指。当他的血滴在秤盘时,整个天井的地砖突然透明——地下埋着三百具焦家先人的骸骨,每具心口都钉着青铜命牌。

"天启三年典当'爱魄',崇祯五年质押'忠魂'..."焦长安读着最近一块命牌上的小楷,发现自己的生辰八字正浮现在空白牌面。秤杆上的贪狼牙突然暴长,刺破幻象显出真相:所谓星陨河,不过是万千典当者命魂汇成的血河。

戌时三刻,青蚨里尾巷

母亲脊背的铜钱骨瘤已蔓延到脖颈,溃烂处渗出的星髓正在砖缝绘出囚龙大阵。焦长安用银剪挑开脓包时,发现每颗铜钱中央都嵌着微型星秤——正是永昌钱庄用来称量龙脉的刑具。

"长安...灶神龛..."妇人喉间的铜钱纹路突然迸裂,喷出的星砂在空中凝成祖父的脸。焦长安撞翻神龛时,香灰里滚出半枚玉珏——正面刻着"焦氏守灯",背面却是北辰楼主的星官印。

窗外传来星髓当铺的催命梆子,三长两短的节奏与母亲心跳共振。当焦长安把玉珏按进星秤缺口时,整条巷子的铜钱纹路突然倒卷,将三百具先祖骸骨从地底扯出,骸骨手指皆指向永昌钱庄地窖。

亥时正,星陨河源

焦长安踩着先祖骸骨铺成的桥,看命魂灯在血河中沉浮。北辰楼主的虚影正在吞食贪狼星,每咬一口就有万千铜钱纹路在虚空浮现。星秤残件突然暴涨,秤钩刺入他的肩胛骨,将三百具骸骨的怨气灌入血脉。

"当年你祖父称走我的星髓,"虚影的蟒袍化作典当契约,"今夜就用焦家血脉的魂魄抵债!"

焦长安撕开衣襟,守灯印迸发的青光竟与说书人胸口的星辰同频。当他的血溅上命魂灯时,四十九盏灯突然调转方向,灯焰汇聚成母亲的虚影。

"三钱星髓在此!"

焦长安将银剪刺入心口,挖出的守灯印竟化作星髓流淌。北辰楼主左眼的砝码突然炸裂,星秤恢复完整的刹那,整个青蚨里响起震耳欲聋的钟声——那是三百年来所有典当者魂魄的嘶吼。

子时交,永昌钱庄地脉

囚龙井喷出的星砂染红了半边天,焦长安站在井沿,看自己的倒影在血水中分裂:一半是脊生龙鳞的怪物,一半是握着星秤的守灯人。母亲最后的咳血声从井底传来,混着万千典当者的哀鸣。

"三钱称尽人间债..."

当焦长安将星秤投入井口时,秤盘上的"三钱七分"刻度突然逆转。永昌钱庄的鎏金匾额轰然坠落,匾后露出祖父用血写的遗训:"宁碎九重天,不称骨肉债。"

星陨河在这一刻倒流,四十九盏命魂灯拼成的谶语在空中燃烧。焦长安看着自己逐渐龙化的右手,突然扯断困龙索缠上星秤——秤钩刺破苍穹的刹那,北斗第七星摇光轰然坠落,将青蚨里的铜钱纹路尽数焚毁。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