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云梦诡

云梦大泽的湖床裂如龟甲,每一道裂缝都渗出青铜锈色的黏液。巫炁的鹿皮靴陷进淤泥,拔出时带起一串腐臭气泡,那气味让他想起十岁那年的雨季——父亲炼药失败时,丹炉里飘出的就是这种金属与腐肉混合的怪味。

"喀嚓。"

鱼骨在脚下碎裂,鳞片下钻出的星砂线虫让他右眼突跳。烛龙瞳应激开启的刹那,地底深处的青铜锁链在视野中纤毫毕现——每条锁链都捆着蛇蜕,最大的那具蛇蜕正在蠕动,内壁反写的《洛书》字迹渗出黑血。

"果然在这里......"少年喉结滚动。断鸿刀挑起蛇蜕时,掌心传来诡异的脉动,仿佛握着活物的心脏。青黑鳞片突然暴起,暴雨般射来的瞬间,他看见每片鳞甲内面都映着张人脸——正是黑水潭失踪的渔民!

刀刃舞成光幕,金属相击声震得虎口渗血。巫炁的右臂鳞片应激浮现,那些新生的青鳞刮擦着布料,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当第七片鳞甲被击落时,湖心轰然塌陷,露出祭坛穹顶上二十八枚青铜镜,镜面映出的他额生犄角,俨然半龙半人的怪物。

祭坛深处的心跳声与记忆重叠。巫炁想起七岁那年的冬至祭:父亲戴着青铜面具起舞,祭坛下的蛇蜕突然暴起,缠住他的脚踝往鼎中拖拽。那时他哭喊着抓挠地面,指甲缝里嵌满的青苔与此刻掌心的触感一模一样。

"幻象?"舌尖咬破的疼痛带来片刻清明。精血喷在铜镜上炸开的不是碎片,而是万千化蛇虚影。真正的妖兽破泥而出时,巫炁的瞳孔缩成竖线——化蛇脊背的肉翼上嵌着渔村百姓,他们的眼皮被星砂缝合,嘴角却咧到耳根,发出非人的尖笑。

星砂毒火喷涌的刹那,青铜面具自动吸附面部。巫炁感觉有液态金属钻入毛孔,父亲临终时的走火入魔感席卷全身:"不...不能变成那样..." 他徒手撕扯面具,指缝间拉出的银丝却连着神经,每根丝线都在复写儿时的傩舞记忆。

"让开!"

清喝如冰锥刺入混沌。摇光踏着星砂阶梯降临,足尖点地时霜花蔓延。巫炁看见她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一缕——那是强行拔除封神钉的代价。七根金钉列成北斗阵,将化蛇钉在半空的冰棱泛着血色,那是混入了心尖血的破军星辉。

"这次又要抢什么?"巫炁嗓音沙哑。断鸿刀脱手飞旋,刀柄第三只眼流出血泪——他看见摇光体内的星辉正被金钉蚕食,每根钉尾延伸的因果线都系着紫微垣的星官命灯。

女子剑指划破掌心,金血坠落的轨迹暗合河洛数理。化蛇体内的浑天仪突然逆转,毒火反噬时鳞片层层剥落,露出底下巫族祭祀用的青铜人牲器。当祭坛铜镜聚焦星光的刹那,巫炁的龙爪本能地抓向摇光心口——那里插着的第七根钉正在松动。

"噗!"

金钉离体半寸,摇光咳出的血在空中凝成谶语。巫炁嗅到血中的龙涎香,与母亲生前佩戴的香囊如出一辙。这个发现让他动作迟滞半拍,化蛇残躯已轰然坠入地宫。

地宫千丈穹顶的壁画在烛龙瞳中活过来。应龙翼展掀起的罡风割裂现实,星官手中法器竟是用巫族头骨炼制。巫炁抚过壁画中大巫的面具,青铜纹路与怀中那枚产生共鸣——原来每道雷纹都是封印,将巫族驾驭地脉的秘术刻入血脉。

"原来如此......"少年龙化的右臂按上石壁。壁画中的星官突然转头,法器迸射的星光将摇光钉上祭台。七根封神钉暴走的瞬间,他看见她后颈浮现的巫族胎记——与自己锁骨下的烙印同源!

壁画表层剥落,露出底层血绘的真相:初代破军星被蓐收金钺贯穿心脏,持钺者戴着巫族面具。更恐怖的是,那面具下的脸正在缓慢变化——从初代大巫的苍老面容,渐变成巫炁龙化后的模样!

地宫震颤如巨兽苏醒。真正的化蛇本体破顶而出,千颗复眼映出三百年前的场景:太阴元君将河图残片递给大巫,而那位先祖的右臂已然龙化,掌心托着的星砂核心里沉睡着半条青龙魂!

断鸿刀悲鸣着飞回手中,刀柄第三只眼彻底睁开。巫炁看见母亲被剜目的场景——她的左眼不是被妖兽所伤,而是自愿献祭给这柄弑神兵!龙化的右臂握住坠落的蓐收金钺时,血脉中的禁术如洪流奔涌。

金钺斩落的刹那,时空仿佛静止。巫炁在化蛇千眼中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云梦泽变成怪物的、在天庭斩落星宿的、在归墟海被混沌吞噬的...每个幻象都在嘶吼:"你就是灾劫本身!"

"那又如何?"少年狞笑着劈开蛇颅。应龙残魂的叹息随风而至时,他舔舐着溅到唇边的星砂血,尝到了父亲炼药失败那日的苦涩。

朝阳染红湖床时,巫炁从蛇颅取出《河图》残卷。龙化的右臂触及星纹的刹那,皮肤下的血管暴起如地脉图。摇光挣脱封印走来,第六根封神钉只剩半截在体内摇晃。

"现在知道了?"她指尖拂过金钺上的铭文,那些巫族密文与钉上刻痕完美契合,"我们才是..."

"闭嘴!"巫炁扯下右臂焦鳞,剧痛让他保持清醒。怀中的河图残片与《河图》残卷融合,投射出的星路指向归墟海——被斩落的青龙星宿正在那里泣血。

湖风卷起腥甜的星砂,祭坛废墟中传来应龙遗骸的骨裂声。巫炁将金钺插进焦土,看着自己的倒影在刃口扭曲变形:"二十八宿的血,该还债了。"

云梦泽深处,第一缕混沌浊气钻出地缝,化作婴孩的手掌握住了坠落的星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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