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湿气凝在铜驼眼眶里,那对自太宗朝就镇守宫道的青铜瑞兽,此刻正渗出混着青苔的血泪。张小乙握着刀柄的掌心发黏,作为今夜朱雀门戍卫的新科武进士,他总觉得滴答声比三更梆子更刺耳。
子时三刻樊楼爆开的烟花晃得皇城也发亮,菱花窗棂上掠过的却不是往年焰火中的龙凤,而是裹着磷粉的纸鸢尸首。忽然整座樊楼檐角倾倒,三千盏给太后贺寿的莲花灯坠入汴河,粘着朱砂的绸面浸水后浮出血字——「北斗倒悬,贪狼吞帝」。
朱雀门戍卫副使突然揪住张小乙的肩甲:"取铜符去五凤楼调铁林军!"虎口处的黑痣随青筋暴起,一块黏着人油的禁军符牌被拍进掌心。张小乙刚触到湿冷的鎏金纹路,却听见身后传来铁链崩断的锐响。
那对泣血的铜驼竟向后倾倒,喉管裂纹里露出半截青面獠牙的机关弩。张小乙闪过脊背发凉的念头——这根本不是大相国寺开光的镇物,分明是天牢里取出的刑具改装!戍卫副使刚要吹响骨哨示警,樊楼坠河最末那盏莲花灯突然炸开绿焰,映出丹凤门城垛暗处架满铁鹞子弩的寒光。
戍卫副使的咽喉出现三枚梅花状血洞时,张小乙甚至没看清弩箭轨迹。他抱着尸身滚入宫墙夹角,虎贲卫符牌磕在牙关发出铜臭——这才发现符牌缺口是半枚带牙印的断齿。
五凤楼的铁弩转向宫闱时,值守工匠李都头正被自己的铁护腕卡住喉骨。错金云纹内侧不知何时多了道凹痕,恰好压住督造府的烫印。"有人在机括里掺了碎甲片..."他掰断护腕时被钢刺扎穿掌心,却听见三百架神臂弩同时绞紧牛筋弦的嘶鸣,那本该对准城外护城河的弩机突槽,此刻列阵指向垂拱殿飞檐上的嘲风兽首。
垂死的宫妃在御沟尽头扑灭鬓间火星,她金丝胎的牡丹步摇原是岭南贡品,此刻却挂着半片被烧卷的密函残角。龙脑香混着焦肉味漫过宫墙时,朱雀门前幸存的戍卫正用刀尖挑开铜驼腹腔,二十年前浇筑青铜时封存的《营造法式》已然蛀成灰烬,唯「宣和二年腊月,秦凤路押送西夏战俘三百具」的朱批清晰如新。
张小乙踹开枢密院直房的木门时,窗缝正渗进带着铁腥味的雨。积尘的沙盘上插着代表金军的黑旗,可十二枚磁石骑兵此刻都在向樊楼的余烬滑动。半幅撕裂的汴京防务图悬在梁间,墨迹沿着虹桥驿站到香药库的暗渠形成箭头,虚线上标注的小楷让他差点捏碎手中断符——「四更二刻,髑髅旗绕凌坤阁」。
宫墙外忽起压过雨声的马蹄响,却是三十名玄甲军拖着无头尸身沿御街驰骋。领队兜鍪上缴获的契丹狼头徽闪着油光,他们在庆寿宫夹道抛下首级那刻,张小乙看清那些头颅额心的烙痕:分明是三个月前山西平叛时逃脱的连环寨匪首。
锁龙井传来的凿击声逼得他转身疾奔,幽深井口突然飞出带着冰碴的断指。那截浮肿的拇指套着枚褪色的蓝田玉韘,井绳上凝结的血珠排列成西夏文咒语——井底铁链拴着的根本不是传说中的恶蛟,而是徽宗囚禁了十年的西夏质子赫连铁树。
(本章终)
1.宫道铜驼滴寒露
2.樊楼花灯忽坠河
3.暗哨啼破三更梆
锁喉擒王惊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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