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鸿指尖抚过焦黑的骸骨,胎记在触及那截断裂的胫骨时骤然发烫。贡院废井深处潮湿的霉味裹挟着记忆汹涌而至——二十年前的雨夜里,青衫书生将木匣塞入墙缝,鲜血顺着井壁淌成蜿蜒的赤蛇。
"丙辰科三十八名举子..."她摩挲着骸骨腕间褪色的状元红绸,忽然被萧衍拽向身后。玄铁箭矢擦着耳畔钉入井壁,箭羽上系着的鎏金铃铛晃出刺耳鸣响。
"长公主府的追魂箭。"萧衍抖开折扇击落第二支箭,扇面《烬棠图》残片映着井口漏下的月光:"三姑娘掘人坟墓的本事,倒比修复古籍更精湛。"
沈惊鸿反手将骸指骨塞进他掌心,胎记灼出的幻象瞬间侵入对方神识。萧衍闷哼一声倚住井壁,额间渗出细汗:"原来这书生叫陆文谦,死前用血在《论语》扉页写了..."
"写了'明德元年春'五字。"沈惊鸿接话时,井口突然坠下火把。阿灼焦急的脸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少年比划着说贡院已被金吾卫包围,领头的正是长公主萧明璃。
卯时的晨雾漫过朱雀街,沈惊鸿藏在琅嬛阁顶层的暗格里,看萧衍将陆文谦的骸骨装进檀木匣。他锁骨处的海棠刺青随着动作起伏,像极了幻象中少年侍卫背上的烙印。
"郡王可知明德元年发生了什么?"她突然开口,指尖蘸着茶汤在案几上勾勒:"那年前朝国师观星台,烬棠卫典籍尽数被毁——而陆文谦,正是最后一位烬棠文书郎。"
萧衍合匣的手顿了顿,鎏金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三姑娘漏说了一件事。"他转身展开幅泛黄舆图,指尖点住南疆某处:"明德元年春,烬棠公主诞下遗腹子,那孩子左腕..."
阁楼外忽传来瓷器碎裂声,阿灼惊慌失措地冲进来,怀中抱着烧焦的《论语》残本。少年比划着说昨夜救火时,在长公主别院发现此书,扉页血字竟与沈惊鸿胎记纹路重合。
沈惊鸿抚过晕染的血渍,胎记骤然绽出红光。幻象中陆文谦咽气前,用最后力气在"德不孤,必有邻"旁画了朵海棠,花瓣数量正好三十八——与丙辰科失踪举子人数相同。
申时三刻的御花园,沈惊鸿跪在青石板上研磨香粉。萧明璃鬓边的九鸾点翠簪折射着毒日头,在她手背烙下晃动的光斑。
"沈姑娘这手'雪中春信'调得妙极。"长公主执起香篆,金护甲有意无意划过她腕间胎记:"只是本宫更爱'烬骨香'——取未腐的文人骨殖,混着海棠灰..."
沈惊鸿突然剧烈咳嗽,袖中藏着的陆文谦指骨坠地。胎记红光暴涨间,萧明璃的翠簪竟自动飞向指骨,在青砖上刻出"丙辰科"三字。四周宫人骇然跪倒,高呼"冤魂显灵"。
"殿下怕吗?"她拾起翠簪奉还,笑意浸着井水般的凉:"三十八个书生魂寄海棠,开在您每夜枕畔呢。"
戌时的琅嬛阁地窖,沈惊鸿将陆文谦骨灰混入陶泥。阿灼蹲在窑炉前煽火,脸颊沾着灰活像只花猫。萧衍执笔在素胚上勾勒海棠纹,笔尖朱砂忽然滴落,在胚体绽开血似的花。
"当年陆文谦奉命编纂《烬棠秘史》,"他忽然开口,声线沉如古钟:"书成那夜突遭大火,他在火场抢出半册残卷,其中记载着破解轮回反噬的法门。"
沈惊鸿拉坯的手猛地收紧,胎记在高温中灼得生疼。幻象倏然清晰:少年萧衍跪在暴雨里,看国师将青铜剑刺入陆文谦心口:"烬棠卫萧氏听令!尔族世代需寻回流落民间的..."
窑炉突然爆出巨响,烧制的陶器裂成碎片。阿灼惊慌拍打窑壁,却见裂缝中露出半枚玉珏——与沈惊鸿怀中残玉拼合后,赫然显出"惊鸿"二字。
"原来三百年前,"萧衍指尖抚过玉珏龙纹,笑得苍凉:"你就给我取了这化名。"
子夜的更漏声中,沈惊鸿攥着完整玉珏推开地宫石门。青铜鼎内海棠灰烬无风自动,凝成陆文谦的虚影:"姑娘可愿听老朽讲完明德元年的故事?"
她将玉珏投入鼎中,火光窜起时看见三世轮回的真相——萧衍不仅是烬棠卫后裔,更是她三百年前亲手制造的"人烛"。所谓轮回反噬,实则是萧氏男子代代活不过三十岁的诅咒。
"用我心头血可破咒,对吗?"沈惊鸿突然夺过萧衍的匕首,却被对方擒住手腕。他眼底鎏金流转,映着鼎中熊熊烈焰:"三百年了,你还是学不会乖。"
匕首刺入心口时,血珠溅上《烬棠图》残卷。沈惊鸿在剧痛中看见走马灯:第一世她为他挡箭,第二世他替她试毒,这一世血色浸透的,原是纠缠三百年的同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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