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漏声穿透琉璃瓦,沈惊鸿攥着半幅《棠影图》伏在御书房梁上。鎏金蟠龙烛台将下方密谈的两人影子拉得狰狞,她看着萧明璃鬓边九鸾点翠簪垂落的东珠,正随着长公主的笑声轻颤:"皇兄这招狸猫换太子当真妙极,让那沈家庶女替本宫顶了科举案..."
"噤声!"皇帝猛然掷出茶盏,碎瓷片擦着沈惊鸿藏身的梁木飞过。她屏息将胎记贴紧画帛,前世记忆如潮水漫涌:永昌三年的暴雨夜,刚生产完的萧明璃抱着婴孩冲进御书房,龙案上摊开的正是今科三甲名录。
胎记突然灼如炭火,沈惊鸿咬破舌尖才咽下痛呼。她看见幻象中长公主割破手指,将血滴在状元卷宗:"本宫要这孩子的生父名正言顺入阁..."血珠晕开"谢昀"二字时,窗外惊雷劈中百年棠树。
卯初的晨雾未散,沈惊鸿已在琅嬛阁地窖熬煮棠花露。青瓷瓮里浮着从御书房梁木刮下的龙涎香屑,混着昨夜偷藏的碎瓷粉。阿灼蹲在灶台边比划手语,忽然将烧火棍捅向通风口——铁器相击的脆响中,三枚淬毒银针钉入柴堆。
"出来。"沈惊鸿甩出棠纹绸带卷灭烛火,黑暗中响起萧衍的轻笑。他玄色劲装还沾着御花园的夜露,掌心托着的东珠与萧明璃簪上那枚如出一辙:"三姑娘可知,这颗珠子浸过十七名知州的血?"
沈惊鸿退后半步,袖中《棠影图》残片硌疼腕骨:"郡王昨夜在奉先殿掘坟验尸时,可找到谢昀真正的骸骨?"她故意咬重"验尸"二字,果然看见萧衍瞳孔骤缩——那是他们三日前争执时她气急抛出的猜测。
萧衍忽然逼近,带着血腥气的指腹摩挲她胎记:"你既不信我留着谢昀头骨是为查案..."他从怀中取出个玄铁盒,开启时腐臭弥漫:"那便亲眼看看这颅骨内侧刻着什么。"
辰时的日光穿透云母窗,沈惊鸿用棠花汁混合砒霜,在宣纸上刷出诡异纹路。颅骨内侧的刻痕渐渐显形,竟是首藏头血诗:「明月照沟渠,谢氏承天禄」。当"明"与"谢"字重叠时,浮现出萧明璃的闺名章纹。
"二十年前的新科状元,竟是长公主的面首。"沈惊鸿捏碎棠花,汁液如血淌过诗句。她想起幻象里那个雨夜婴孩——如今镇守北疆的怀化将军,左眼睑下也有颗与萧明璃相同的泪痣。
阿灼突然撞开门,举着烧焦的襁褓布拼命比划。布片上的棠花纹路与《棠影图》如出一辙,浸水后竟显出谢昀字迹:"吾儿当以萧氏江山为祭。"
未时的宫宴笙歌大作,沈惊鸿借着献画跪在萧明璃案前。她故意打翻棠露浸湿长公主衣袖,在对方更衣时潜入密室。掐丝珐琅柜里锁着的,正是当年被调换的十七份状元卷。
"三姑娘好手段。"萧明璃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时,沈惊鸿正用胎记拓印卷宗纹路。长公主的金护甲划过她脖颈:"可惜和萧衍一样蠢,竟不知谢昀真正的儿子..."
密道石门轰然开启,走出的人让沈惊鸿瞳孔震颤——那着四爪蟒袍的青年,分明长着与萧衍七分相似的脸,唯独眼尾多颗朱砂痣。
"介绍一下。"萧明璃抚过青年玉冠:"这是真正的萧氏太子,当年被沈家调包的..."
"错了。"萧衍的剑锋破空而至,斩断青年冠缨:"他眼下的痣是西疆朱砂所绘,而真太子..."剑尖突然转向沈惊鸿:"左腕该有棠花胎记。"
申时的暴雨冲刷着皇陵,沈惊鸿跪在谢昀坟前剖开陪葬玉枕。胎记触及腐坏锦帛时,她看见二十年前最残酷的真相:萧明璃亲手将啼哭的婴孩浸入药汤,生生烫去腕间胎记;而真正的太子被沈家暗卫抱走,在漠北长成铁血将军。
"为什么?"沈惊鸿转头逼视被铁链锁住的萧明璃。长公主笑得癫狂:"因为萧衍根本不是郡王!他是三百年前棠影卫转世,接近你只为用胎记启动..."
话音戛然而止,萧明璃心口插着半截棠枝。假太子持枝的手不住颤抖,眼尾朱砂痣在雨水中晕开:"母亲,孩儿想做回谢家..."
萧衍的剑却在此时穿透青年咽喉,鲜血溅上《棠影图》残卷。他在雨幕中举起泛光的画帛,三百年前的预言终于完整:「双棠照影日,山河易主时」。
戌时的琅嬛阁溢满药香,沈惊鸿为萧衍包扎肩头剑伤时,瞥见他锁骨刺青泛着诡异金光。阿灼突然冲进来比划,说在烧毁的襁褓灰烬里找到块铁牌——正是调换太子的沈家死士腰牌。
"你早知我是真太子。"沈惊鸿捏紧铁牌,边缘刻着沈氏族徽:"前世大婚毒杀,今生命运纠缠,都是为让《棠影图》预言成真?"
萧衍忽然扯开衣襟,心口浮现与胎记相同的棠花纹:"三百年前你为我逆天改命时,这道咒印就刻进了魂魄。"他握住沈惊鸿的手按向自己胸膛:"当年你用棠花灰..."
"别说!"沈惊鸿慌忙捂住他的嘴,却挡不住那些字句化作金粉消散在夜风里。阁楼外传来禁军马蹄声,萧衍最后在她掌心写下的"逃"字,被血浸得模糊不清。
子夜的宫墙下,沈惊鸿抱着《棠影图》残卷跃入御河。胎记在触到冰冷河水时绽出红光,画中仕女突然破卷而出,执起她的手点在宫墙某块砖石。当"丙辰科十七冤魂"的字样浮现时,沈惊鸿终于明白——这面墙里砌着的,是二十年前被活埋的知州们。
追兵火把照亮河面刹那,无数苍白手臂自墙内伸出。沈惊鸿在冤魂哀嚎中沉入水底,最后看见的,是萧衍持剑杀入禁军的背影,以及他心口逐渐消散的棠花咒印。
"等我..."她对着纷扬的金粉无声呢喃,任由《棠影图》带着所有秘密沉入黑暗河底。水面飘落的海棠花瓣上,映出三百年前他们初见时的模样——那时她是公主,他是侍卫,共栽的棠树还未被命运烧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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