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铃在背包里突然震响时，我正蹲在候车大厅啃煎饼果子。铜铃铛贴着脊梁骨发烫，油纸包着的朱砂符簌簌往下掉渣。这铃铛是师父传给我的，说是正一道的镇派之宝，平日里安静得像块废铁，可一旦有邪祟靠近，立刻震得人头皮发麻。
"要了命了。"我叼着煎饼摸出罗盘，指针在子午线上疯狂打转，"师父说山下女子如狼似虎，可没说火车站都能撞煞啊。"
电子屏显示K666次列车还有二十分钟进站。穿红马甲的保洁员拖着水桶从面前经过，拖把在地上划出蜿蜒水痕，在日光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我眯起眼，那水痕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一条条细长的虫子，又像是扭曲的符文。
"姑娘，劳驾问个路。"我拦住个穿JK制服的女孩，她耳机里漏出的音乐带着诡异的唢呐声，"您这趟车...是不是去丰都的？"
女孩猛地扯下耳机，杏仁眼瞪得溜圆："你怎么知道？"她手机屏幕还亮着，导航终点赫然是"酆都殡仪馆"。
我盯着她领口若隐若现的冥婚契纹，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师父说山下人现在流行把生死契印成纹身贴，可这丫头天灵盖上飘着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合婚庚帖。那纹路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蛇，缠绕在她的脖颈间，隐隐泛着黑气。
"巧了不是？"我弹了弹道袍袖口的薯片渣，"贫道专业承办冥婚拆迁，第二件半价。"
话音未落，整个候车厅的灯光突然开始频闪。保洁员的水桶咣当倒地，腥臭的黑水漫过瓷砖，那些水渍竟像有生命般朝着女孩脚下汇聚。我低头一看，水渍中浮现出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嘶吼。
"跑！"我拽着女孩手腕冲向安检口，背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座椅翻倒声。余光瞥见电子屏上的K666变成了血红的手写体——子时三刻，黄泉路引。
女孩的高跟鞋在光滑地面上打滑，我反手抽出铜钱剑划破指尖。血珠溅在剑身九枚洪武通宝上，嗡鸣声震得玻璃幕墙簌簌作响。铜钱剑是我下山前师父给的，说是用九枚洪武年间的铜钱串成，每一枚都沾过百年的香火气，专克邪祟。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咒文刚起，十八个检票口同时喷出浓稠黑雾。雾中传来铁链拖地声，隐约可见高矮胖瘦数十道人影，最前排那个戴瓜皮帽的纸扎人，嘴角还沾着我刚才掉的煎饼渣。
"现在的阴差也学会吃回扣了？"我把女孩护在身后，铜钱剑挽了个剑花，"要不这样，我给诸位烧十个八个纸糊的米其林三星，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纸扎人突然裂开血盆大口，脖颈扭成麻花状扑来。我旋身避开时嗅到它嘴里熟悉的朱砂味——好家伙，敢情刚才偷吃的是镇魂符！
"对不住啊道友。"我一脚踹飞它天灵盖，里面哗啦啦掉出带血的钢镚，"现在阴曹地府也搞市场经济了？"
转身却见女孩被黑雾缠住脚踝，惨白的面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尸斑。我咬破舌尖喷出真阳涎，混着铜钱剑上的血珠在空中画出血符。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金光炸开的瞬间，整个候车厅的景象像被撕碎的画布。我们跌坐在凌晨两点的站台上，真正的K666次列车正喷着蒸汽进站。车头灯照见轨道上密密麻麻的纸钱，驾驶室里空无一人。
女孩瘫坐在地上发抖，我摸出颗薄荷糖塞她手里："压压惊，这糖开过光的。"低头看见她锁骨间的冥婚契已经褪色成淡红，这才松了口气。
"道长..."她攥着我的道袍下摆，"那些...到底是什么？"
我望着列车窗户里影影绰绰的古代嫁衣，把最后一口煎饼咽下去："听说过阴兵借道吗？不过今天这位新娘子，怕是来阳间抢亲的。"
女孩名叫林小婉，是个大学生，最近总是做噩梦，梦见自己穿着古代嫁衣，被一群纸人抬着走。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民国时期嫁衣的女子，眉眼间竟与她有七分相似。
"这是我曾祖母，"她声音颤抖，"听说她当年是被人逼婚，投井自尽的。"
我盯着照片，突然发现那嫁衣的袖口绣着一串奇怪的符文，像是南洋那边的降头术。正想细看，站台上的灯突然全灭了，只剩下列车头灯发出惨白的光。
"道长，你看..."林小婉指着车厢，声音里带着哭腔。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车厢里坐满了人，全都穿着民国时期的衣服，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们。
"别怕，"我摸出一把铜钱，"这些都是幻象，你闭上眼睛，我带你冲出去。"
她紧紧抓住我的袖子，我深吸一口气，咬破中指在铜钱剑上画了道血符。剑身顿时金光大盛，我拉着她冲向列车尾部。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铜钱剑劈向车厢连接处，金光与黑气碰撞，发出刺耳的尖啸。车厢里的"人"突然全部转过头，齐刷刷地盯着我们，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森白牙。
"跑！"我拽着林小婉跳下站台，沿着铁轨狂奔。背后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回头一看，整列火车竟然调转方向追了过来！
"道长，前面没路了！"林小婉尖叫。我定睛一看，铁轨尽头是一堵墙，墙上贴满了符纸，正中挂着一面铜镜。
"有救了！"我大喜过望，"这是镇魂镜，专门对付这种邪祟！"
我拉着她冲到墙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血雾沾到铜镜上，镜面顿时泛起涟漪，一道金光射出，正中追来的火车。
"轰！"
一声巨响，火车化作漫天纸钱纷纷扬扬落下。我长舒一口气，转身却发现林小婉不见了。
"小婉？"我喊了一声，四周突然安静得可怕。站台上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却发出诡异的绿光。
"道长..."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一看，林小婉正站在铁轨中央，身上穿着那件民国嫁衣，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谢谢你帮我找到身体，"她的声音忽远忽近，"现在，该你代替我留在这里了..."
我这才明白，原来真正的林小婉早就死了，现在的她不过是借尸还魂的厉鬼。我苦笑一声，从包里摸出最后一张符纸："师父说得对，山下女子果然如狼似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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