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散尽时,我嘴里还叼着半块被烤焦的桃酥。青铜椁碎成一地铜渣,林小婉手里的断剑正嗡鸣不止——褪去锈迹的剑身上,赫然刻着"念真"两个篆字。剑柄处镶嵌的北斗七星突然亮起,在满地狼藉中投下七道光柱,正好组成个囚笼困住我们。
"这算不算家族团建啊?"我抹了把脸上的尸油,剑柄残留的温度烫得掌心发红。林小婉突然踉跄着扶住祭坛,锁骨间的青蚨印渗出金血,滴在铜渣上竟发出琴弦崩断的脆响。那些铜渣像活过来似的,簌簌聚合成个小人形状,五官轮廓分明是太爷爷画像的模样。
地宫穹顶传来岩石开裂声,八具道袍骷髅突然列阵将我们围住。他们腐烂的道袍下伸出青铜锁链,链条碰撞声组成句古怪口诀:"三清敕令,血饲为凭"。最年长的骷髅颌骨开合,喉咙里滚出沙哑人声:"吴家第三十七代弟子...当承祖训..."
"现在退团来得及吗?"我抄起墨斗线缠住最近的骷髅手腕,线绳却径直穿过森森白骨——这些竟是守墓人用毕生修为凝成的残念!他们脚下浮现出八门金锁阵的纹路,死门正对着林小婉眉心。
林小婉突然夺过断剑划破手掌,将血抹在祭坛凹槽里。地面轰然升起九座人面铜灯,每盏灯都映出张扭曲人脸。火光摇曳间,墙上浮现密密麻麻的朱砂铭文。我凑近细看,后颈汗毛根根倒竖——这哪是什么镇魔记录,分明是份"饲魔契约"!
"弘治三年七月初七,弟子吴念真以妻柳氏为皿,饲尸王于邙山..."我念着碑文突然噎住,最后那行小楷还在渗血:"若后世破阵者,当以饲主血脉重续契约"。祭坛下方暗格里,整整齐齐码着四十九个瓷坛,每个坛口都贴着生辰八字——全是庚寅年七月初七生的女子!
林小婉突然闷哼一声,青蚨印里钻出只透明蝴蝶,翅膀扇动间洒落星辉。我袖中三清铃疯狂震颤,这种《云笈七签》里记载的"引魂蝶",明明需要处子心头血才能豢养。蝴蝶停在我肩头,触须轻点之处,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经络——正是师父曾说过的"天师脉"!
"小心!"她突然把我扑倒。方才站立处炸开个焦黑坑洞,坑底爬出只人手鼠身的怪物,额间嵌着枚天师钱——正是我昨天用来镇煞的那枚!怪物肚皮上烙着南洋咒文,利爪划过地面留下焦黑痕迹。
"现在的耗子都这么讲究了?"我甩出墨斗线缠住它脖颈,"还知道带护身符出来碰瓷?"线绳突然绷直,那怪物腹部裂开,喷出团带着符纸灰烬的绿雾。雾气里夹杂着细碎人牙,打在道袍上发出雨打芭蕉似的脆响。
林小婉抛来断剑,剑锋斩断绿雾竟发出金铁交鸣声。被劈开的雾气中浮现出张熟悉的脸——是火车站那个戴瓜皮帽的纸扎人!只不过此刻它眼眶里爬满青蚨虫,嘴角还沾着K666次列车的票根。纸扎人喉咙里滚出南洋腔的咒骂:"正一道的小畜生...坏我尸王殿..."它突然炸成漫天纸屑,每片纸屑都化作只血眼乌鸦,尖喙直取我们咽喉。
我咬破舌尖在掌心画出雷纹,血珠甩向空中:"五雷猛将,火车将军,破!"雷光劈中鸦群却只烧焦几片羽毛——这些畜生羽毛下竟覆着层人皮!鸦群组成个倒悬的八卦阵,阵眼处浮现出张女人脸,正是青铜椁里尸王体内那个!
"天地玄宗..."口诀刚起,林小婉突然抢过话头:"万炁本根!"她指尖迸出金光,乌鸦触之即燃。我看得目瞪口呆,这丫头结的是龙虎山嫡传的金光印!燃烧的鸦群坠落地面,灰烬聚成行血字:"青蚨血债,九代必偿"。
地宫突然剧烈震动,穹顶裂开道缝隙。月光如银瀑倾泻,照见缝隙外站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他左手提着盏人皮灯笼——灯罩分明是用整张少女面皮绷成,睫毛还在颤动;右手握着的鲁士刀正在滴血,刀身刻着的九头蛇纹与赶尸匠如出一辙。
"吴道长,"男人嗓音温润得像在念诗,"您父亲二十年前也在这摔过桃酥。"他抬手露出腕间刺青,逆八卦中心缠着条双头蛇——正是龙虎山叛徒才有的印记!我后槽牙咬得咯吱响,这厮竟是九三年玄门之乱的余孽。当年师父抱着襁褓中的我杀出血路时,这类叛徒身上都带着同样腥臭的降头油味。
"您牙口挺好,"我摸出把糯米撒在四周,"吃嘛嘛香吧?"糯米落地即燃,组成个简易的八卦阵。男人轻笑一声,灯笼里飘出缕青烟,烟雾中浮现出个穿道袍的虚影——竟是我那失踪三年的师父!虚影胸口的太极鱼逆时针旋转,道袍下摆还沾着我当年恶作剧画的王八。
"乖徒儿,"虚影开口的瞬间我就红了眼眶,"把青蚨女交给他们..."话音未落,林小婉突然夺过断剑刺穿烟雾。虚影惨叫化作只三足蟾蜍,背上粘着的控神符泛着南洋特有的尸油光。
"你们南洋人cosplay上瘾了是吧?"我一脚踩碎蟾蜍,黏液溅在道袍上蚀出几个破洞,"这料子可是真丝的!上周刚在拼多多抢的秒杀价!"
男人终于沉下脸,鲁士刀划破掌心。血珠落地化作八具血尸,每具尸体都长着我的脸!它们扭曲着扑来,嘴里还喊着:"师兄救我..."最瘆人的是其中一具竟穿着我今早扔在旅馆的睡衣,连袖口的煎饼渣都一模一样。
"抄袭可耻啊!"我甩出墨斗线缠住睡衣血尸脖颈,"这招我太爷爷那辈就用烂了!"线绳突然被血尸腐蚀断裂,腥臭的尸毒扑面而来。林小婉突然咬破指尖按在我眉心,一股清流涌入灵台。再睁眼时,血尸胸口都浮现出金色光点——竟是正一道的命门要穴!
"乾三连,坤六断!"我脚踏天罡步,断剑连点八处光点。血尸哀嚎着化作脓血,地面突然伸出无数鬼手抓向我们脚踝。这些鬼手戴着龙虎山弟子的青玉扳指,分明是历代守墓人的遗骸!
男人趁机跃入裂缝,鲁士刀劈向穹顶承重柱。整座地宫开始崩塌,林小婉拽着我冲向祭坛后的暗河:"这里有生路!"她锁骨间的青蚨印亮如烙铁,在石壁上映出个箭头符号。
跳进暗河的瞬间,我瞥见祭坛下压着半卷竹简——"青蚨饲魔录"。泛黄的竹简上,我太爷爷的笔迹记载着可怕真相:当年他亲手将怀有身孕的柳氏炼成尸傀,用母子连心咒束缚尸王。而林小婉的奶奶,正是柳氏被剥离的那缕善魂转世!
激流把我们冲进地下溶洞,水温冷得刺骨。更诡异的是,河底沉着无数具身首分离的道士尸骸!他们右手都保持着掐诀姿势,左手紧握着刻有"念真"二字的桃木钉。林小婉突然抽搐起来,青蚨印里钻出缕金线,将尸骸手中的桃木钉尽数吸入体内。
"闭气!"我捏住林小婉鼻子沉入河底。前方出现个发光的八卦石门,门环竟是两只青铜青蚨。当林小婉靠近时,青蚨门环突然活过来似地张开嘴,露出满口人牙!
我们被漩涡吸入石门,摔在个现代化地铁站台。电子屏闪烁着"黄泉路站",时刻表上所有车次都是K666。广告牌的女明星海报正在渗血,血珠组成行小字:"欢迎回到起点"。我摸出罗盘,指针在震位与坎位间疯狂跳动——这里既是极阴之地,又是雷劫中心!
林小婉突然指着轨道尖叫。浓雾中,那列鬼火缠绕的列车正缓缓进站。驾驶室里坐着个穿嫁衣的女人,盖头下若隐若现的,赫然是尸王体内那张清秀的脸!车厢窗户上贴满黄符,仔细看竟是龙虎山禁用的"借寿符"。
"补票吗二位?"乘务员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她手里的票根正是我们逃出火车站时撕碎的那张。我注意到她制服的胸牌上写着:"实习乘务员-柳小婉",工号竟是林小婉的生辰八字!
我摸出锦囊里最后块糯米糕:"能扫码支付不?"乘务员裂开嘴直笑到耳根,露出满口铁钉:"本列车支持...血肉支付..."话音未落,林小婉突然将断剑刺入自己心口,金血喷溅在车票上,整列火车发出凄厉的汽笛声。
林小婉的心头血溅在车票上的刹那,整列火车发出骨骼错位的咔嗒声。那些贴满车窗的借寿符无风自燃,火苗竟是诡异的青绿色。乘务员脸上的铁钉开始蠕动,像活过来的蚯蚓般钻进她开裂的嘴角。
"丫头你疯啦!"我甩出墨斗线缠住她握剑的手腕,线绳却被金血灼断。林小婉瞳孔变成蛇类的竖瞳,嘴角咧到耳根:"三百年了...终于等到这天..."
车厢连接处突然爆开,十八节车厢像蜈蚣般直立而起。驾驶室里的嫁衣女人掀开盖头,那张与林小婉七分相似的脸上,密密麻麻缝着朱砂符纸。她抬手撕下额头的黄符,露出个血肉模糊的八卦印记——正是我太爷爷独创的"锁魂印"!
"柳氏!"我摸出三清铃猛摇,铜铃声却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林小婉突然掐住我脖子,力道大得能捏碎核桃:"当年吴念真剜我心做阵眼,今日便用他玄孙的血破阵..."
缺氧的眩晕中,我瞥见她锁骨间的青蚨印正在吞噬金血。灵光乍现,我咬破舌尖喷出口血雾:"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被血染红的视野里,车顶的消防喷淋头突然爆开,混着糯米水的液体浇了我们满头。
林小婉尖叫着松手,皮肤接触糯米水的地方冒出青烟。我趁机滚到座椅底下,摸出锦囊里发霉的糯米糕——师父说过,这玩意关键时刻能当炸弹使。
"请您吃席!"我把糯米糕砸向驾驶室。糕体在半空爆开,霉粉混着陈年朱砂糊了嫁衣女人满脸。她发出类似猫头鹰的啼叫,列车上所有玻璃应声炸裂。
寒风灌入车厢的瞬间,我看见了更恐怖的东西——那些看似熟睡的乘客,衣领下都长着青蚨虫组成的脊椎!此刻它们正齐刷刷站起,后脑勺裂开伸出带倒刺的触须。
"这他娘是捅了虫子窝啊!"我扯下窗帘布画符,却发现布料上印满人脸。最近那张脸突然开口:"小道士...借你阳气一用..."说着竟伸出半透明的舌头!
林小婉突然挡在我身前,断剑斩断鬼舌。她脖颈浮现出金色经络,声音忽男忽女:"吴家小子,用天师钱布九宫飞星阵!"这分明是太爷爷的口吻!
我顾不得多想,将最后七枚天师钱甩向车厢四角。铜钱嵌入地面的瞬间,整节车厢浮现出巨大的太极图。太极鱼眼的位置,正是我和林小婉所在!
"乾尊曜灵,坤顺内营!"林小婉脚踏禹步,断剑引动太极图旋转。乘客体内的青蚨虫暴雨般爆出,在金光中化作焦炭。嫁衣女人嘶吼着扑来,却被太极图死死压在地面。
我趁机咬破十指,在车窗上画出三十六道雷符。血符完成的刹那,车外响起震耳欲聋的雷鸣——这是龙虎山秘传的"引天雷"!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破!"
闪电劈中列车的瞬间,时空仿佛静止。我看见林小婉的身体变得透明,心脏位置有团青蚨虫在啃食金线;看见嫁衣女人破碎的八卦印里钻出个婴儿大小的肉灵芝;还看见车厢连接处站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用鲁士刀割开自己的手腕...
雷光炸裂时,我本能地扑向林小婉。再睁眼已躺在站台长椅上,耳边是熟悉的列车播报:"各位旅客,K666次列车即将抵达龙虎山殡仪馆站..."
林小婉蜷缩在旁边,心口伤口奇迹般愈合。她手里攥着半张焦黄的车票,背面浮现出血字:"青蚨血债,十世轮回"。
站台广告牌突然播放新闻:"近日多地出现借寿符伤人事件,专家提醒..." 画面里的"专家"转过脸,赫然是那个南洋降头师!他对着镜头诡笑,露出镶着符咒的金牙。
"丫头,咱们可能捅了个蚂蜂窝。"我摸出只剩渣的桃酥啃了口,"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林小婉突然捂住我的嘴。她指尖冰凉,瞳孔里映出个穿道袍的身影——那人背着与我相同的铜钱剑,后颈刺着逆八卦刺青,正从出站口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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