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猪圈异闻

晨雾在林家村的青瓦檐角凝成水珠,我踩着露水浸透的石板路,腰间三清铃的脆响惊飞了槐树上栖着的乌鸦。腐臭味混着猪粪的酸气扑面而来,罗盘铜针在巽位抖得几乎要跳出凹槽——这味儿我熟得很,去年在湘西义庄撞见起尸时,那棺椁里飘出的就是这股子尸油混着黑狗血的腥膻。

"小道长!小道长可算来了!"王寡妇的破锣嗓子刺破晨雾。这妇人裹着件油光发亮的围裙从猪圈窜出来,发髻上斜插的三根桃木钉看得我眼皮直跳——钉尾刻的竟是镇尸的北斗纹,却歪歪扭扭插成了三才阵的架势。

我捏着鼻子退后半步:"大婶,您这发型挺别致啊?"

"还不是被这些畜生闹的!"王寡妇一甩围裙,油星子溅到我道袍下摆,"自打三天前捡了那晦气物件,这猪圈就没消停过!"她突然压低嗓门,眼珠子往猪圈方向一斜,"昨儿半夜...俺瞧见老母猪在月光下跳大神!"

话音未落,猪圈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震得篱笆上的牵牛花簌簌直落。我摸出铜钱剑挑开茅草帘子,晨光斜斜照进圈内,三百斤的老母猪正用后蹄在泥地上刨着八卦图,獠牙上缠着半截褪色红绸,绸布末端的金线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青黑。

"天地玄宗..."我刚掐起金光咒指诀,那畜生突然人立而起。浑浊的猪眼里闪过猩红血光,獠牙上的红绸无风自动,金线在半空交织成个残缺的"囍"字。这邪门玩意我熟——师父的《凶煞录》里记载过,百年前湘西尸王娶亲时,新娘嫁衣上绣的就是这种九炼尸金!

"取黑驴蹄!"我反手去摸百宝囊,却抓出把发霉的糯米。眼看泛着黑气的獠牙离面门只剩三寸,斜地里突然飞来块青砖,"砰"地砸中猪鼻子。

"小道长当心!"篱笆外翻进来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抄起钉耙卡住猪嘴,"这畜生中邪三天了,喂它吃朱砂拌的猪食都不管用!"

我趁机甩出墨斗线,浸过黑狗血的线绳"滋啦"缠住猪蹄。老母猪发出刺耳嚎叫,泥地上刨出的八卦图突然渗出血水。少年一个箭步冲上来,两腿夹住猪脖子,手法娴熟得像是常年杀猪的屠户。

"小兄弟怎么称呼?"我把糯米塞进猪鼻孔,那糯米沾了尸气竟开始发黑,"这红绸打哪儿来的?"

"俺叫张铁牛。"少年抹了把汗,露出腕间系着的五色绳,"前日在后山乱葬岗拾柴火,见着半截棺材板裹着这红布..."他突然打了个寒战,"当时就觉得阴风阵阵,树上乌鸦叫得跟哭丧似的。"

话音未落,老母猪突然浑身痉挛。七窍涌出的黑血落地成霜,红绸上的金线像活过来的毒蛇,顺着墨斗线朝我手腕窜来。我抄起桃木剑劈砍,剑身"咔嚓"裂开细纹——这他娘哪是金线,分明是尸油泡过的九炼尸筋!

"带我去乱葬岗!"我扯下发烫的红绸,掌心被残破的"囍"字烙出焦痕。这玩意不能留,得趁日头正盛时烧了...

"外乡人莫要逞能!"村口传来破锣似的铜锣声。老村长拄着蛇头杖疾步而来,身后跟着个穿阴阳袍的瞎眼婆子。那婆子十指戴着二十枚青铜戒指,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活像个人形铃铛。

瞎婆子突然朝我方向抽了抽鼻子:"好重的怨气!这是鬼娘娘要收丫鬟,得用童男童女献祭..."她枯爪似的五指一张,戒指上嵌的符咒开始冒烟。

我捏着三清铃冷笑:"本道爷行走江湖三年,还没见过跟母猪抢丫鬟的鬼新娘。"话音未落,罗盘铜针突然疯转,猪圈地面"喀嚓"裂开三尺宽的地缝。半截漆皮剥落的棺材缓缓升起,棺盖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合欢符。

浓雾中忽然飘来唢呐声。八个戴瓜皮帽的纸人抬着花轿踏雾而行,轿帘上绣的并蒂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我怀里的红绸突然剧烈震颤,与轿中溢出的黑气纠缠成线——是阴婚借寿的勾魂索!

"金光速现!"我咬破舌尖喷出真阳涎。血雾触到黑气的刹那,花轿轰然炸裂。漫天纸钱纷扬中,半幅猩红嫁衣飘然而落,衣摆上三百个"怨"字竟是用不同字体的生辰八字绣成!

张铁牛突然指着棺材尖叫:"活了!棺材里的东西活了!"

"咔嚓"一声,棺材盖被掀飞三丈高。腐臭味扑面而来,棺中坐起个穿戏服的干尸,头戴凤冠,面敷白粉,裂开的嘴角直咧到耳根。最骇人的是它怀中抱着的陶瓮,瓮口伸出几十条缠着红线的婴儿手臂!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我甩出铜钱剑直刺尸鬼眉心。剑尖触及白粉的瞬间,干尸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窝——那里面蜷缩着两条通体赤红的尸蚕,正朝我喷出带着合欢香味的毒雾!

"闭气!"我扯下道袍蒙住口鼻,袖中飞出七枚枣核钉。干尸怀中的陶瓮突然炸裂,婴灵哭嚎声震得人头皮发麻。数十条缠着红线的断臂如毒蛇扑来,我旋身躲过时,瞥见红线末端系着的木牌——全是林家村未满周岁的孩童八字!

"乾坤借法!"我脚踏天罡步,铜钱剑挽出北斗剑花。剑风扫过之处,断臂纷纷化作黑水。那干尸却突然张口,喉间滚出个血淋淋的绣球,球面三百金铃齐响,震得三清铃险些脱手。

瞎眼婆子突然厉喝:"快撒灶灰!"张铁牛抄起猪圈旁的簸箕,扬手泼出漫天灰烬。灶灰触及绣球的刹那,金铃发出凄厉悲鸣。我趁机甩出墨斗线缠住干尸脖颈,线绳上的北斗纹烙得尸皮滋滋冒烟。

"让你尝尝道爷的私房货!"我从百宝囊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师父特制的雄黄炮仗。引线沾了舌尖血甩出,炮仗精准落入干尸咧开的大嘴。

"轰!"

尸块伴着腥臭黑血炸得满天飞。我抹了把脸上的血沫子,转头却见那半幅嫁衣正缓缓飘向祠堂方向。衣摆上的三百"怨"字泛着血光,最后一个生辰八字正在慢慢浮现——赫然是今天的日期!

"不好!"我抄起桃木剑要追,老村长突然横杖拦住去路。蛇头杖顶端的绿松石闪过幽光,杖身浮出密密麻麻的苗文:"外乡人,这不是你该管的..."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女人的尖笑。浓雾中隐约可见血色嫁衣悬在半空,衣领处渐渐凝出个模糊的人形。三百金铃无风自响,震得全村犬吠齐喑。

我反手将三清铃扣在桃木剑上,铃声与金铃对抗激出肉眼可见的气浪。张铁牛突然拽我衣袖:"小道长看井口!"

村中古井正在咕嘟冒泡,井绳上缠着的红绸与嫁衣遥相呼应。王寡妇突然两眼翻白,发间的桃木钉自行飞出,在井沿摆出个逆北斗阵。瞎眼婆子的青铜戒指叮当落地,二十枚符咒拼成个残缺的"死"字。

"二十年前...也是这般光景..."老村长突然瘫坐在地,蛇头杖滚落草丛。我这才看清杖身内侧刻着行小字——"林氏婉容,庚申年七月初七卒"。

血色嫁衣突然暴涨,袖口伸出十丈红绸卷向村民。我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雷纹,正要拍向地面,那嫁衣领口的人形突然清晰——竟是个凤冠霞帔的新娘,盖头下滴落的不是泪,而是粘稠的黑血!

"夫君...你来娶我了..."新娘的轻笑混着金铃声响彻村落。我浑身汗毛倒竖,这声音...竟与梦中那个穿JK制服的快递姑娘一模一样!

"大妹子你认错人了!"我举着铜钱剑倒退三步,"道爷我母胎单身二十载,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那嫁衣新娘的盖头被阴风吹得翻起一角,露出的半张脸让我后脊梁发凉——这分明是今早村口遇见的快递姑娘!

张铁牛突然从猪圈草垛里钻出来,顶着满脑袋稻草大喊:"小道长,这婆娘在翻你包裹!"我回头一看,自己装法器的百宝囊不知何时被掀开,里头桃木钉、朱砂符散了一地,最要命的是师父塞给我的《驱邪手册》正被阴风翻得哗啦作响。

"别动我秘籍!"我甩出墨斗线缠住嫁衣袖子,"这可是绝版货,龙虎山图书馆偷...咳,请出来的!"墨斗线刚碰到红绸就"滋啦"冒烟,线绳上浸的黑狗血瞬间蒸干。嫁衣新娘轻笑一声,袖中甩出团黑气,把我精心叠好的内裤炸成了天女散花。

"夫君好生有趣。"新娘指尖勾起条印着海绵宝宝的四角裤,"这花样倒是新鲜。"我老脸涨得通红,抄起桃木剑劈过去:"妖孽!还我清白!"

剑尖刺中嫁衣的瞬间,三百个"怨"字突然活过来似的在布料上蠕动。最末那个今日生辰的字符突然凸起,化作条金线缠住剑身。我定睛一看,这哪是什么金线,分明是根头发丝粗细的尸筋,上头还粘着可疑的暗红色碎屑。

"撒手!"我咬破舌尖就要喷血,新娘突然掀开盖头。那张与快递姑娘一模一样的脸贴到我鼻尖前,朱唇轻启:"你舍得伤我?"说话间呼出的阴气冻得我睫毛结霜,举剑的手愣是僵在半空。

张铁牛抄起钉耙冲过来:"妖女看招!"钉齿"咔嚓"卡在嫁衣后摆,扯下半幅血红布料。新娘倏地飘退三丈,露出裙下——好家伙,居然穿着双带铆钉的黑色小皮靴!

"这穿搭够朋克啊!"我趁机甩出五帝钱,"淘宝爆款还是拼多多包邮?"铜钱击中嫁衣的刹那,新娘突然化作漫天纸蝶。纸蝶翅膀上密密麻麻写满生辰八字,有几只差点糊我脸上。

"小心!"张铁牛抡起猪食槽当盾牌。我摸出把糯米撒出去,结果发现是昨天剩的糍粑——全黏在纸蝶上成了糯米糍鬼。新娘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夫君待客之道当真别致。"

老村长突然拄着蛇头杖从雾里冒出来,颤巍巍指着祠堂方向:"要出大事了!井...井里的东西醒了!"

我们赶到古井时,井口正"咕嘟咕嘟"往外冒血泡。拴水桶的麻绳不知何时变成了红绸,绳结上还系着对锈迹斑斑的青铜铃。我伸头往井里一瞧,水面倒影里赫然映着那件嫁衣,衣摆上的"怨"字正顺着井壁往上爬!

"闭眼!"我一把捂住张铁牛的眼睛,"这是摄魂咒!"话音未落,井底突然传来指甲挠石壁的声响,听得人牙根发酸。我摸出师父给的电子罗盘——这老古董居然在井口转成了陀螺。

"得下去看看。"我往腰上栓绳子时,张铁牛死死拽住另一端:"小道长,这井邪性得很!去年二狗子掉下去,捞上来时怀里抱着只绣花鞋..."他忽然噤声,因为井里真漂上来只血色绣鞋,鞋尖还缀着颗眼珠子大的东珠。

我拎着鞋琢磨:"这要是真货,能抵三年香油钱..."话音未落,绣鞋突然张嘴咬住我手指。张铁牛抄起井边的捣衣杵猛砸,鞋帮子里爆出团黑浆,溅了旁边看热闹的王寡妇满脸。

"夭寿啦!"王寡妇抹了把脸,突然两眼翻白跳起大神,"天灵灵地灵灵,我家母猪要成精..."她发髻上的桃木钉"嗖"地射向井口,在青石上钉出个北斗七星阵。井水顿时沸腾如煮,浮上来半截泡发的喜服。

我抄起晾衣杆去捞,喜服突然缠住杆子往下拽。张铁牛和我玩命往后仰,愣是把竹竿掰成了弯弓。就在这节骨眼上,村口传来摩托轰鸣,那个穿JK制服的姑娘骑着粉红色小电驴闪亮登场。

"快递签收!"她一个漂移甩尾,纸箱精准砸中井沿。箱里滚出个青铜铃铛,"当啷"一声震得井水恢复平静。我盯着她锁骨间的红痕:"姑娘,咱们是不是在..."

"梦里见过?"姑娘眨眨眼,"这话搭讪过时啦。"她突然凑近我耳边,"小心穿红鞋的。"说罢拧动油门绝尘而去,尾灯在雾中划出道暧昧的粉红轨迹。

井底突然传来闷响,像是有人敲棺材板。我摸出根荧光棒扔下去,绿光映出张泡肿的鬼脸——正是昨夜棺材里那具干尸!它怀里抱着的陶瓮碎片正缓缓拼合,每片上都刻着"林"字。

"快拉我上去!"我蹬着井壁拼命往上蹿。张铁牛和老村长拽绳子的手直打颤,王寡妇还在旁边跳着诡异广场舞。眼看干尸的爪子要够到我脚踝,井口突然落下张黄符——是那瞎眼婆子用盲杖点的火!

"乾坤借法!"我凌空翻出井口,顺势把绳头系在老槐树上。井里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半晌归于沉寂。低头一看,荧光棒映出的水面漂着张泛黄婚书,新郎名字被血污糊住,新娘处赫然写着"林婉容"。

"二十年前..."老村长突然老泪纵横,"婉容那丫头就是穿着这身嫁衣投的井..."他哆嗦着从怀里摸出半块玉佩,与我手中婚书残片恰好拼成完整八卦。

夜色渐浓,祠堂方向突然亮起三百盏白灯笼。嫁衣新娘的笑声穿透雾气飘来:"吉时已到..."张铁牛突然指着天空尖叫:"月亮!月亮流血了!"

我抬头望去,血月当空,云层裂开道狰狞缺口。村中所有家畜齐声哀鸣,王家猪圈里传来母猪撞栏的闷响。摸向百宝囊的手突然僵住——那半幅嫁衣不知何时缠在了我腰间,三百个"怨"字正如活物般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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