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匣里的桃木钉在月光下泛着青苔色,我捏着鼻尖凑近细看,钉尾的北斗纹里还嵌着暗红血痂。张铁牛蹲在祠堂废墟上啃烧饼,碎渣掉进青砖缝里,惊起几只通体赤红的尸蚁。这些蚂蚁触须足有半寸长,背甲上天然生成北斗纹路,看得我后脊发凉。
"小道长,这钉子瞧着跟王大婶发髻上的挺像。"铁牛说着就要伸手摸。
"啪!"
墨斗线抽在他手背的脆响惊飞檐角乌鸦,少年嗷地缩回爪子:"俺就瞅瞅!"
"钉尸的玩意儿也敢乱碰?去村头买两只活公鸡,要冠子滴血的。"我话音未落,西北方突然传来声凄厉鸦鸣。林子里扑棱棱飞起群黑鸟,翅膀拍打声活像百十人鼓掌,惊得铁牛烧饼"吧嗒"掉在铜匣上。
七枚桃木钉突然震颤如活物,匣底"咔哒"弹开夹层,掉出卷裹着尸油的羊皮纸。泛黄的纸面画着七星图,七个星位标注的竟是李瘸子家祖坟的位置。最末的摇光星位旁,歪歪扭扭写着"七尸借寿,阴阳倒转"。
"改道!先去坟地!"我抄起桃木剑往外冲,道袍下摆扫到香炉,炉灰扑簌簌落了铁牛满头。少年边跑边拍打头发,远远看去活像顶着团鬼火。村道石板缝里渗出粘稠黑水,踩上去"咯吱"作响,仿佛有千百条舌头在舔jiao底板。
月色染上猩红时,我们猫在李瘸子家祖坟后的老槐树上。树皮皲裂处渗出暗红树胶,沾在掌心竟有股子血腥味。坟头草无风自动,裂开的地缝里汩汩冒着黑水,空气里弥漫着腌菜坛子馊了的酸味。铁牛忽然捅我腰眼:"看碑后头!"
月光斜斜照在青石墓碑上,"先考李公"的"李"字裂开细纹,露出底下暗刻的"林"字。我摸出罗盘定位,磁针在震位抖如筛糠——这分明是林家布下的偷天换日局。罗盘背面铜镜照见碑后阴刻:庚申年七月初七,林氏三房立。
"接着。"我甩给铁牛把铜豆子,"按北斗位撒在坟圈外。"少年刚跃下树杈,坟包突然塌陷半尺,露出个黢黑的殉葬坑。七具女尸呈莲花状围坐,中间供着贴满符咒的陶瓮。瓮身裂纹里探出几缕花白头发,发梢系着褪色的红绸结。
铁牛"嗷"一嗓子窜回树上:"头发...头发在动!"
我摸出犀角粉撒过去,幽蓝火光中映出骇人景象——每具女尸天灵盖都钉着桃木钉,钉尾红绳连成蛛网。中间陶瓮突然炸裂,蹦出个浑身长满尸斑的婴孩,脐带连着半截桃木梳。那梳齿上还勾着片暗红绸布,与王寡妇围裙料子一模一样。
"天地玄宗..."我刚掐诀,林子里传来沙哑喝骂:"哪来的野道士坏我养尸地!"八个戴瓜皮帽的纸人抬着竹轿钻出雾气,轿帘上绣的百子千孙图正在渗血。轿上老头穿着靛蓝寿衣,手中烟杆燃着磷火,每吸一口,轿夫纸脸就凹陷三分。
铁牛突然指着老头腰间:"是祠堂供过的林三爷画像!"那人腰间玉佩刻着"林"字族徽,袖口金线绣的七星借寿图缺了天枢位——正是当年被王寡妇偷走的玉佩位置。
老头烟杆一磕,纸人齐刷刷转头。惨白的脸上用朱砂画着诡笑,嘴角裂到耳根。我甩出五帝钱封住方位,铜钱落地却滚向殉葬坑——地下竟埋着吸金磁石!磁石表面刻满镇魂咒,咒文缝隙里塞着黑黢黢的指甲盖。
"铁牛,童子尿!"我边喊边扯裤带。少年涨红脸跺脚:"上回吃酒酿圆子破戒了!"
纸人已扑到跟前,腥风裹着腐臭味扑面。桃木剑劈砍如同斩水,剑锋竟从纸人身躯穿过——这些竟是扎了生魂的阴阳人偶!老头怪笑着掀开轿帘,露出底下成捆的雷公藤。藤蔓纠缠处吊着七盏白灯笼,灯罩用人皮绷成,隐约可见五官轮廓。
千钧一发之际,林间传来摩托轰鸣。穿JK制服的姑娘骑着粉色电驴撞飞两个纸人,车篮里窜出只黑猫,一爪子挠在老头寿衣上。猫眼在月光下泛着幽绿,爪尖沾着朱砂碎末。
"接着!"她抛来个油纸包。我凌空接住,半罐陈年黑狗血尚带余温。扬手泼向人偶,纸皮遇血即融,露出里面泡发的尸骨——每具骨架心口都钉着桃木钉,钉尾系着写有生辰八字的红绳。
老头暴怒甩出烟杆,火星溅到姑娘衣袖。她突然僵直不动,锁骨处的胎记蔓延成藤蔓纹,瞳孔泛起血色:"夫君...为何负我..."声音竟是林婉容!袖口滑落半截红绸,金线绣的"怨"字正渗出血珠。
铁牛趁机抡起铁锹拍向老头后脑,却被他枯爪反扣手腕。五色绳触到尸皮的刹那,突然窜起青烟。我这才看清老头右手小指套着翡翠扳指——与王寡妇尸体上的一般无二!扳指内侧刻着细密符文,正是镇魂术中的"锁魄咒"。
"阿翠是你害的!"我甩出墨斗线缠住他脖颈。老头狞笑着扯开寿衣,胸口赫然纹着青铜棺图样:"二十年前就该把你们这些野道士填了棺!"纹身缝隙里钻出蛆虫,落地即成血红蚂蚁,朝着殉葬坑列队行进。
黑猫突然跃上陶瓮,叼起婴灵脐带。尸孩发出猫崽般的啼哭,七具女尸应声暴起。腐烂的指骨抓向我脚踝,裙摆瞬间被尸毒蚀出破洞。我摸出最后三张五雷符掷向半空:"玉清始青,真符告盟!"
惊雷劈中殉葬坑的瞬间,地底传来闷响。老头突然七窍流血,寿衣下钻出数十条尸蚕。这些蚕虫通体赤红,背生人脸纹路,正是《凶煞录》记载的"怨面蚕"。铁牛抄起摩托头盔当盾牌,玻璃面罩被腐蚀得滋滋冒烟,隐约映出他扭曲的鬼脸。
"这边!"姑娘恢复神智,掀开电驴座垫。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朱砂符和糯米,还有把缠着红线的铜钱剑。剑柄刻着北帝派符箓,正是老赶尸人那柄失踪多年的"斩邪"。
我接剑劈开尸蚕,剑锋却被老头烟杆架住。乌木烟杆裂开细纹,露出里面森森白骨——竟是截人的尺骨!老头扯断翡翠扳指,露出半截白骨手指。指骨点在我眉心时,祠堂方向突然传来铜锣碎响——是老赶尸人留下的半片铜锣在共鸣!
铁牛突然举起手机:"笑一个!"闪光灯亮起的刹那,老头惨叫倒地。寿衣里缝的镜子碎片反光如剑,将他照得浑身冒烟。我这才发现他内衬缀满菱花铜镜残片,每片都映着不同女子的哭容。
黑猫叼着婴灵跳进殉葬坑,尸群突然静止。姑娘腕间五色绳无风自燃,火苗窜向七星阵图。烈焰中,七具女尸化作飞灰,桃木钉叮叮当当落进铜匣。每根钉尾的北斗纹都渗出血水,在匣底汇成个残缺的"林"字。
晨光穿透雾气时,老头早已化作滩腥臭脓水。铁牛捏着鼻子翻找战利品,从轿底摸出本《养尸手札》,扉页盖着林氏族徽。泛黄纸页记载着"七尸借寿"的邪术,末页附着张婚书残片——新郎名讳被血污遮盖,新娘处赫然写着"林婉容"。
姑娘对着后视镜补口红:"这趟加钱啊,油费都够买套皮肤了。"她锁骨处的胎记淡成粉痕,JK制服裙摆沾着尸蚕黏液。电驴后座绑着的快递箱突然震动,里面传来指甲挠箱板的声响。
我捡起翡翠扳指,内侧刻着"林三赠翠"。日光偏移时,铭文竟变成"婉容永慕"。远处荒冢间,三百个"囍"字光斑正在晨雾中渐渐淡去,像极了当年喜轿上剥落的金漆。黑猫蹲在墓碑顶端舔爪,忽然冲着东方发出婴儿般的呜咽。
铁牛凑近殉葬坑突然干呕:"小道长...这土里埋着梳子!"洛阳铲带出的腐土里,半截桃木梳与王寡妇的银镯缠作一团。梳齿间卡着片暗红绸布,金线绣的"庚申年"字样正在渗出血珠。
我蹲在殉葬坑边,用桃木剑挑起那团缠着银镯的桃木梳。血珠顺着金线滴落,在腐土上烫出青烟。张铁牛捏着鼻子凑过来:"这梳子咋跟王大婶的镯子缠一块儿?"
"因为这本就是一对。"穿JK制服的姑娘不知何时蹲在坑边,指尖勾着半截红绸,"你们看这梳齿间距,分明是给未出阁姑娘用的密齿梳。银镯上的北斗纹..."她突然拽过我手腕比划,"和王寡妇戴的位置一模一样。"
铁牛挠头:"王大婶偷了林小姐的首饰?"
"是林三爷赏的陪嫁信物。"我把桃木梳浸在糯米水里,血珠遇米粒即凝成霜花,"当年林婉容出阁前夜,贴身丫鬟阿翠——也就是王寡妇——本该戴着这副首饰随嫁。"
姑娘突然从快递箱抽出卷泛黄宣纸:"今早挖出林三爷的陪葬箱,里头有封没烧完的信。"她抖开残页,娟秀小楷写着:"七月初七,三爷命我调换庚帖,将婉容许给..."
铁牛抢过话头:"许给那个赶尸人的师弟?"
"是许给死人。"我指着梳齿间卡着的红绸片,"庚申年七月初七宜殡葬,林家要借冥婚转运。阿翠偷听到真相,连夜带着信物逃婚,却被断指灭口。"
坑底突然腾起阴风,血珠在绸布上汇成个"翠"字。姑娘锁骨处的胎记微微发烫:"你们没发现么?每具女尸右手都缺了小指。"她掀开最近的女尸袖口,断指处缠着褪色红绸。
铁牛突然一拍大腿:"林三爷寿衣里那些镜子!每块都照出不同女人的脸!"
"那是七位新娘的怨气。"我摸出翡翠扳指对准月光,内侧"林三赠翠"的刻痕正在融化,"真正的新郎从来都是林三自己。他修炼邪术,用七场冥婚借寿续命。"
姑娘突然扯开快递服衣领,露出后背大片暗红胎记——正与嫁衣上的"怨"字轮廓重合。"那晚我送快递撞见祠堂异象,这胎记就开始发烫。"她苦笑着系好扣子,"现在想来,怕是婉容姑娘在我身上留了记号。"
铁牛突然指着梳子:"血珠在写字!"我们凑近看去,血痕正沿着梳齿游走,渐渐拼成"棺中非我"四字。姑娘猛地抬头:"青铜棺里不是婉容?"
"是衣冠冢。"我扒开梳子缠着的银镯,内侧刻着行小字:"婉容赠翠,庚申年留"。突然想起老赶尸人拼合玉佩时的泪,恍然大悟:"真正的尸体被李长青带走了!林三爷用嫁衣做阵眼,困住婉容魂魄二十年!"
远处传来摩托轰鸣,后座快递箱疯狂震动。姑娘突然变色:"今早的快递单写着'林氏祠堂收'..."她撬开木箱,里面整整齐码着七双绣花鞋,鞋尖东珠正渗出黑血。
铁牛抄起黑驴蹄要砸,被我拦住:"看鞋底!"金线绣的生辰八字正重新排列,最后空缺的位置赫然是今天的日期。姑娘突然踉跄扶住墓碑,胎记蔓延到颈侧:"婉容在找替身..."
血月从云层后露出半张脸,三百个"囍"字光斑再次浮现在废墟间。我摸出铜匣里最后一根桃木钉,钉尾北斗纹与梳齿暗合。"该让这场冥婚彻底了结了。"我将桃木钉按进梳柄缺口,暗红绸布突然自燃,火中浮现出阿翠断指那夜的景象:
烛火摇曳的厢房里,林三爷的翡翠扳指抵着少女咽喉。"要么戴着信物送小姐出嫁,要么带着秘密进棺材。"阿翠咬断红绸吞下婚书残页,铜剪寒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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