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老槐树新抽的嫩芽上凝成露珠,铁牛蹲在树根旁啃着冷烧饼,突然"呸"地吐出半截指甲盖:"这烧饼里咋还有零碎?"
"那是昨儿挖尸骨沾上的。"玄机擦拭着七星镯上的血渍,镯面北斗纹里卡着丝黑线,"宋清远临走前在镯上下了咒,得用晨露洗......"
话没说完,树洞里突然飘出段咿咿呀呀的戏腔。铁牛吓得烧饼掉进树洞,里头传来"咔嚓咔嚓"的咀嚼声。老赶尸人挂起铜锣碎片凑近细听,脸色骤变:"这是《目连救母》的鬼戏!"
树皮突然皲裂出人脸纹路,树洞深处隐约可见猩红戏袍一角。我甩出墨斗线缠住树干,线绳刚绷直就结满白霜。玄机摸出三枚铜钱掷向树冠,钱币在枝叶间撞出清脆声响——竟是丧钟的调子!
"让开!"周棺材匠的孙女周小莲突然现身,这姑娘不过二八年华,腰间却挂着串镇尸铜钱。她扬手撒出把糯米,米粒触及树皮竟燃起青焰:"槐树吞了戏台的怨气,要成精了!"
铁牛盯着姑娘发愣,裤腿被树根缠住都浑然不觉。玄机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发什么呆!"少年这才回神,抡起铁锹砍断树根,断口处喷出的汁液竟带着胭脂香。
树洞深处忽然伸出只涂着蔻丹的手,指尖捏着半块发霉的烧饼。周小莲甩出红绳缠住那手,拽出个纸扎的旦角人偶——人偶腰间别着块木牌,上书"林婉容替身"。
"好个李代桃僵!"老赶尸人用酒葫芦泼向人偶,酒液触及处冒出青烟。人偶突然开口,声音似男似女:"师兄,这出《槐荫记》唱得可好?"
玄机猛然甩出铜钱剑:"宋清远!"剑尖刺中人偶心口,爆出团黑雾。雾中浮现戏台虚影,宋清远画着武生脸谱正在唱:"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
周小莲突然解开辫绳,发间坠着七枚桃木梳齿:"爷爷临终前让我守着这个。"她将梳齿插入树洞,槐树突然剧烈震颤,树根拱出个桐木匣子。匣中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戏本,每本都沾着暗红指印。
铁牛凑近细看,突然指着某页惊叫:"这...这不是俺太爷爷吗?"泛黄的戏单上,"张守义"三字赫然在列,正是铁牛祖父的名讳。扮演角色栏用朱砂写着"勾魂鬼差",日期正是庚申年七月初七!
"当年你祖父给林三爷当过护院。"周小莲翻出叠地契,"林家用活人扮鬼差,在冥婚时勾生魂。"她指向地契上的手印,印纹竟与槐树皮的人脸纹吻合。
玄机突然扯开戏本封皮,内页用血写着密咒:"七煞勾魂,借寿延年。"老赶尸人摩挲着铜锣碎片:"怪不得当年那些护院都暴毙......"
树冠忽然无风自动,数百片槐叶飘落,每片背面都画着残缺的八卦。铁牛抄起竹筐接住落叶,筐底突然钻出条赤练蛇,蛇身缠着褪色的红绸。
"小心!"周小莲甩出铜钱击退毒蛇,"这是林三爷养的守墓蛇!"蛇信子吞吐间,我们身后荒冢突然塌陷,露出个幽深地洞。洞中飘来浓重的尸蜡味,隐约可见成排的陶瓮。
铁牛举着火折子要往里钻,被玄机一把扯住后领:"急着投胎啊?"她摸出罗盘定位,磁针在"坤"位疯狂打转——这地洞竟是七星借寿阵的阵眼!
周小莲从发髻拔下银簪,在洞口画了个太极:"我守了十年,就等今日。"她咬破指尖点在太极中心,地面突然拱起个土包,里头滚出个鎏金香炉——正是义庄供桌上失踪的那个!
老赶尸人突然大笑:"原来阵眼是颠倒的!"他抄起酒葫芦往香炉倒酒,酒液触及炉身竟燃起幽蓝火焰。火光中浮现出李长青的虚影,正在修改棺材图纸,在棺底添了个隐秘气孔。
"怪不得当年长青能假死......"玄机话音未落,地洞深处传来铁链拖地声。周小莲突然脸色煞白:"他们把看阵的尸傀惊醒了!"
浓雾中缓缓走出个巨人般的黑影,细看竟是七具尸体缝成的尸傀,每处缝合口都钉着桃木梳齿。铁牛抡起铁锹要劈,尸傀突然张口喷出腥臭黑水——正是泡过尸毒的棺材液!
"闭气!"我甩出道袍罩住众人。玄机趁机掷出铜豆,豆子击中尸傀爆出朱砂粉。周小莲突然唱起招魂曲,曲调竟与槐树洞里的戏腔相和。尸傀动作忽然停滞,缝合处齐齐崩裂,腐肉里钻出千百只尸虫。
铁牛抄起周小莲的竹筐扣住虫群:"姑娘,这筐借俺使使!"他手忙脚乱的模样逗得周小莲"噗嗤"一笑,玄机趁机甩出墨斗线缠住尸傀脖颈。线绳勒紧处冒出青烟,尸傀轰然倒地,露出心口钉着的青铜钥匙。
地洞深处忽然传来宋清远的冷笑:"师妹,这份大礼可还喜欢?"声音渐行渐远,洞壁突然开始坍塌。我们狼狈逃出时,怀中的账簿突然自燃,灰烬在地上拼出个"戏"字。
夕阳西下,老槐树的嫩芽已长成巴掌大的叶子。周小莲抚着树身轻叹:"该让婉容姑娘安息了。"她将青铜钥匙投入树洞,洞中突然涌出清泉,水中浮着件褪色的戏袍,渐渐化作飞灰消散。
铁牛盯着周小莲的侧脸发呆,裤脚被树根缠住摔了个狗啃泥。玄机踹了他一脚:"出息!"少年揉着屁股嘀咕:"俺这是替婉容姑娘试地软不软和......"
夜风拂过荒冢,三百盏白灯笼次第亮起,又在晨光中悄然熄灭。戏台废墟间,半幅破碎的脸谱随风滚动,最终停在那株新槐之下。
夜风卷着破碎脸谱滚过荒冢,停在槐树根须缠绕的青石碑前。铁牛举着火折子凑近细看,碑上"林婉容"三字竟渗出淡红水珠,闻着有股铁锈混着胭脂的怪味。
"这碑是活的!"周小莲突然拽开铁牛。话音未落,碑面浮出张女子面孔,唇角微扬:"二十年了,终于等到有缘人......"
玄机甩出铜钱剑刺向石碑,剑尖触及处却发出金铁相击声。老赶尸人突然拽下腰间酒葫芦,将雄黄酒泼向碑面。酒液触及处腾起青烟,碑中传来凄厉尖叫,震得槐树新叶簌簌而落。
"快看!"铁牛指着树根处惊叫。月光下,三百根红绳从地底钻出,绳头系着褪色的绣花鞋,正绕着新槐摆出北斗阵型。周小莲解开发辫,七枚桃木梳齿化作流光钉入阵眼,惊起满地磷火。
"这是要借槐还魂!"玄机扯开道袍内衬,露出密密麻麻的符咒,"铁牛,唱《小寡妇上坟》!"少年扯着破锣嗓子开嚎:"三月里来桃花开,小寡妇提篮上坟台..."荒腔走板震得绣花鞋东倒西歪。
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树皮裂开七道血口。每道裂口中都伸出只涂着蔻丹的手,指尖捏着泛黄的戏票。周小莲甩出红绳缠住最近的手腕,拽出个纸扎的丫鬟人偶——人偶后颈赫然印着王寡妇的胭脂痣!
"好个偷天换日!"老赶尸人用铜锣碎片划破人偶肚皮,爆出团发黑的糯米,"林三爷用活人精气养尸傀,难怪当年那些护院......"
话没说完,地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三百盏白灯笼从荒冢间浮起,每盏灯笼上都映着张扭曲的戏妆脸谱。铁牛抄起竹筐要扣灯笼,却被玄机拦住:"别动!这是引魂灯!"
周小莲突然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道血符:"青云观周氏一脉,请祖师爷显灵!"血符触及地面的刹那,整片荒冢突然下陷,露出个巨大的青铜鼎。鼎身铸着百鬼夜行图,鼎内盛满暗红液体,表面浮着七盏莲花灯。
"七星续命鼎!"玄机瞳孔骤缩,"怪不得要凑七具新娘尸......"鼎中突然伸出只腐烂的手,指尖挂着半块玉佩——正是当年婉容的定情信物!
铁牛突然指着鼎耳:"这刻的不是俺家祖传的犁头纹吗?"老赶尸人凑近细看,浑浊的老眼突然瞪大:"当年你祖父给林家铸过农具,原来......"
话音未落,鼎中液体突然沸腾。宋清远阴恻恻的笑声从地底传来:"师妹当真聪慧,可惜晚了二十年!"青铜鼎应声炸裂,飞溅的液体化作无数血蝙蝠扑来。
"闭眼!"周小莲扬手撒出把香灰。灰雾中,她发间的桃木梳齿突然暴涨,织成张巨网困住蝙蝠。玄机趁机甩出铜钱剑刺向地缝,剑身没入土中的刹那,整片荒地突然亮起北斗状的血色纹路。
"快破阵眼!"老赶尸人敲响铜锣。铁牛抄起铁锹猛挖阵纹交汇处,铲头撞上个硬物——竟是周棺材匠的烟袋锅!烟嘴处刻着细小的苗文,正是破阵口诀。
周小莲突然泪流满面:"爷爷..."她夺过烟袋咬破舌尖,含血喷向阵纹。血色北斗应声碎裂,地底传来宋清远不甘的怒吼。槐树新芽突然疯长,嫩叶卷住四散的怨气,转眼开出满树白花。
晨光破晓时,我们在树根处挖出个陶罐。罐中封着婉容的亲笔信:"妾知罪孽深重,愿以残魂镇邪..."信纸背面画着改良后的七星阵,阵眼处标着新槐的位置。
玄机将信纸焚于鼎墟,灰烬中忽然站起个模糊的身影。铁牛揉着眼睛嘀咕:"咋看着像王寡妇年轻时候?"那虚影冲我们盈盈一拜,化作清风散入槐荫。
周小莲突然拽住铁牛衣角:"傻子,你裤腿沾了尸油!"少年手忙脚乱拍打的模样,惹得老赶尸人笑出眼泪。玄机望着满树白花轻叹:"这出戏,总算是唱完了......"
树影婆娑间,半幅破碎脸谱突然自燃,火中隐约传来宋清远的冷笑。周小莲握紧桃木梳齿,眼中寒芒乍现:"青云观的账,还没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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