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潮水褪去时

林建国对着试衣镜调整领带时,金属领带夹在灯光下晃出一道冷光。这是张香云上个月出差时买的,她说德国制造的卡扣最经得起折腾。镜中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裤脚沾泥的穷小子,阿玛尼西装裹着健身房雕刻出的倒三角身材,连发际线都带着精心养护的光泽。

茶水间的咖啡机发出轻响,张香云捧着两个马克杯转身,深灰色套裙裹着窈窕腰身。这个来自临沂的姑娘总让他想起老家的晒场,带着股麦秸垛般干燥温暖的踏实。

"林总,您的黑咖。"她将印着公司logo的杯子轻轻搁在文件旁,无名指上的铂金素圈擦过实木桌面。林建国注意到她今天换了新的胸针,银杏叶形状的碎钻在领口闪烁——上周部门团建,她戴着这个胸针出现在温泉酒店。

母亲把Chanel链条包甩在玄关柜上时,镶满水钻的手机壳在射灯下炸开一片星芒。林晚蹲在二楼栏杆后,看着母亲踩着十厘米红底鞋摇摇晃晃扑向沙发,羊绒披肩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晚晚!下来看妈妈新拍的游艇照!"带着酒气的笑声撞碎水晶吊灯,"王阿姨非说我像那个...那个《蓝色大海》的全智贤!"

手机屏幕在暗夜里亮得刺眼。照片里母亲穿着透视纱裙倚在船舷,身后是迪拜帆船酒店的金色轮廓。林晚盯着她锁骨处新添的玫瑰纹身——和父亲衬衫领口的口红印是同款嫣红。

暴雨夜的公司停车场,张香云攥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后视镜里映出副驾上熟睡的男人,酒精让他的临沂口音比平日更重。她轻轻拨开他额前垂落的发丝,想起上周替他挡酒时,这个身家过亿的男人竟会因为老家房子漏雨红了眼眶。

"香云,等这个项目签下来..."呢喃声混着车载香薰的雪松味,她伸手关掉行车记录仪。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水域,倒映着二十七楼总裁办公室未熄的灯光。

母亲把整沓房产证摔在餐桌时,翡翠镯子撞在大理石台面发出脆响。"林建国你听好了!这些本来都该是我爸的!"她猩红的指甲划过泛黄的纸页,"当年要不是我下嫁,你还在刨地瓜!"

父亲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刀刃与骨瓷盘碰撞出冰冷节奏。"下周律师会联系你,星河湾那套归你。"他抬眼时,林晚突然发现他的瞳孔比小时候见过的煤油灯还暗,"但公司股权你想都别想。"

水晶吊灯在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喊中摇晃,林晚默默数着墙上的欧式挂钟。当分针指向罗马数字Ⅻ,她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巴洛克雕花的天花板上碎裂,也许是二十年前贴歪的喜字,也许是某个凌晨父亲在老家麦田里许的诺言。

张香云就是在这个时候按响门铃的。她抱着文件夹站在雨里,发梢还沾着地下车库的潮气,手里的财务报表被雨水晕出深浅不一的圆斑,像极了过去二十年无数个加班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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