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2)班的窗户被银杏叶染成金色时,林晚的错题本已经摞到第三本。
她用红笔在最后一道导数题旁画上五角星,夕阳透过教室玻璃斜斜切在草稿纸上,将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劈成明暗两半——就像她此刻的人生,一半浸在父母婚姻的余烬里,一半正被自己的笔尖重新书写。
老房子的檀木箱成了临时书柜。
林晚把外公留下的金条分批兑成教育基金,剩下的锁进银行保险箱。周末的清晨,她蹲在潮湿的弄堂口,看搬家公司把阁楼里母亲的限量版包包运去拍卖行。当最后一只鳄鱼皮行李箱消失在转角,天井里的老桂花树突然抖落几片黄叶,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班主任把保送申请表递过来时,手指在"家庭情况"栏停留了半秒。
"你的模考成绩够申请A大经管系了。"圆珠笔尖点着历年分数线,"不过面试要准备家庭成员背景说明......"
林晚接过表格,钢笔尖悬在父母职业栏上方。墨水滴落成团前,她工整写下:父亲林建国(企业家),母亲林小琴(自由职业)。
有些真相不必说给世界听。
平安夜那晚,张香云出现在校门口。
她裹着米色羊绒大衣,怀里抱着印有证券公司logo的文件袋,发间落着初雪。"你爸爸让我送这个来。"冻红的指尖推来房产证复印件,"他说老房子拆迁款......"
林晚隔着栅栏接过文件,看见父亲龙飞凤舞的签名旁粘着半片银杏叶。去年此时,这个女人才戴着同款胸针出现在温泉酒店。
"告诉他,该给我的生活费按时到账就行。"她把文件塞回对方怀里,"拆迁款让他留着养老。"
张香云怔在原地,雪花落进她新烫的卷发。远处商场传来《铃儿响叮当》的旋律,林晚转身时听见很轻的叹息:"你和他年轻时候真像。"
高考当天,林晚在校服内袋缝了枚五帝钱。
监考老师发卷时,铜钱隔着布料硌在胸口,像外公粗糙的手掌按在心跳上。作文题是"裂缝中的阳光",她望着窗外被风掀动的银杏叶,突然想起重生那日班主任说:"有些裂痕不是为了破碎,而是让光照进来。"
笔尖划过答题卡的声音如春蚕食叶,她在最后五分钟给议论文补上结尾:"当我们学会用光明的眼睛注视裂缝,那些曾被阴影遮蔽的微尘,都会变成银河的星屑。"
***
录取通知书寄到老房子那日,阁楼的樟木箱彻底空了。
林晚将最后两套线装《纺织厂年鉴》捐给市图书馆,转身时看见墙角歪着个蒙灰的相框。二十年前的全家福里,穿开裆裤的她坐在外公膝头,父亲扶着母亲的椅背,背景是纺织厂尚未拆除的毛**像。
夕阳从老虎窗斜斜切进来,将相框玻璃劈成两半。光柱里漂浮的尘埃轻轻落在父亲年轻的笑脸上,林晚突然发现,那些曾让她夜不能寐的恨意,不知何时已化作相纸上一抹温柔的包浆。
去北京的高铁启动时,班主任发来微信:"看看书包夹层。"
林晚摸出鼓鼓的红包,钞票间夹着张字条:"当年你存在我这的竞赛奖金,现在连本带利还给你。" 车窗外,老房子正在晨雾中褪成淡青色的剪影。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玻璃上,看那些承载着三代人悲欢的砖瓦渐渐隐入地平线。
轨道开始轻微颠簸,林晚打开手机银行,把刚到账的生活费转进助学基金账户。父亲和母亲的对话框依然并排躺在通讯录顶端,一个头像换成了婴儿的小脚丫,另一个正在迪拜塔顶比着V字手势。
她按下关机键,任初秋的阳光漫过膝头的《国富论》。高铁正穿过漫长隧道,漆黑车窗上映出少女沉静的眉眼——那里曾经盛满暴风雨,如今却泊着整片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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