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茶树尖时，林秋棠的竹篮里已盛满带露的鱼腥草。奶奶的蓝布衫下摆沾着新鲜泥点，枯枝般的手指抚过茶园新栽的"太平猴魁"嫩芽，"清明前采的茶芽最是金贵，留两筐给大队交公粮，余下的晒干了换红糖。"
野猪群在茶树丛中逡巡不去，林秋棠攥紧了腰间别着的柴刀。奶奶忽然从藤篓里掏出油纸包，层层剥开竟是烘炒好的茶坯："去年秋茶收成好，王阿婆送的，你拿些驱虫。"暗绿色的茶叶散发着松针清香，混着野菊花的苦涩，在潮湿的山风里氤氲成缕。
他们在断崖边发现铁皮盒那日，正逢大队干部来验收新茶园。林秋棠扒着茶树根朝山上看，远远望见父亲佝偻着背在梯田里指导采茶，藏青色中山装被汗水浸透，后颈晒脱的皮肤泛着紫红色。干部们举着搪瓷杯品新茶，林秋棠认得出那是城里供销社的玻璃杯——去年他采野山莓时，见过商贩用这样的杯子换火腿肠。
深夜的松明火把照亮了墙角的铝饭盒，林秋棠忽然发现父亲腰间多了块油布包。借着火光掀开，几片蜷缩的茶叶正在霉变，叶脉间还沾着红泥印——那是太平湖畔特有的"红土茶"。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叶片边缘锋利的锯齿，想起奶奶说过，茶树经霜后才会生出这样的"金边"。
晨光中，晒药架旁的竹匾里多了些新绿的茶芽。奶奶将晒干的止血草与茶叶混在一起捆扎，"山里的苦都是相通的。"她粗糙的手指拂过林秋棠额角的碎发，"等秋棠十三岁，该学焙茶的手艺了。"
村口传来拖拉机轰鸣，公社干部正用广播喇叭宣布新政策："今年要扩大红茶种植面积..."林秋棠蹲在门槛上摆弄竹蜻蜓，螺旋桨划出的弧线掠过墙角晾晒的茶坯。风里飘来远处的采茶号子，混着松柴焙火的噼啪声，渐渐织成一张金色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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