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下昙卷
青龙寺遗址・寅时末
青龙寺遗址在月色下显得格外静谧，古老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沈青昙孤身一人，专注地蹲在石灯幢旁，手中的考古锤卡在石灯幢的莲花纹里，纹丝不动。
月光透过残损的经幢顶盘，洒在她的手背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纹，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耳机里，导师的催促声混着电流噪音不断传来：
“无人机拍到三个盗洞，你必须在天亮前确认地宫是否……” 导师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教授，这尊天息灯不对劲。”
沈青昙眉头紧皱，将便携光谱仪贴在唐代青石表面，眼睛紧紧盯着仪器上的数据，“《酉阳杂俎》记载青龙寺镇魔灯应刻梵文，但这些阴刻纹路分明是皮影戏的挑签谱。”
她的声音中带着疑惑与惊讶，这个发现让她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一股寒意从脚底袭来，沈青昙只觉有冰凉的丝状物缠住脚踝。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只见满地樱花正诡异地逆时节绽放。
那些淡粉花瓣在触及她鞋尖的刹那，突然化作带倒刺的皮影丝线，顺着裤管急速攀爬，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后主词曰：砌下落梅如雪乱。”
暗处传来一阵戏腔，声音悠扬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紧接着，三十六根傀线从经幢孔洞射出，速度如电，“拂了一身还满！”
沈青昙心中一惊，立刻反手抽出背包里的洛阳铲。
铲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她用力一挥，铲刃斩断丝线的瞬间爆出靛蓝火花，火星四溅。
借着火花的光亮，她终于看清了偷袭者 —— 一个戴傩戏面具的黑衣人。
黑衣人正熟练地操纵着明代《牵丝傀儡图》的技法，每根丝线末端都系着缩小版的地藏菩萨皮影，那些皮影在月光下微微晃动，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你们饕影商会连唐代密宗遗物都敢动？”
沈青昙怒目而视，将铲柄插入经幢底座裂缝，试图稳住身形，“《青龙寺要录》记载，这盏天息灯压着会昌灭佛时的……” 她的话还未说完，黑衣人便打断了她。
“沈姑娘倒是博学。”
黑衣人指尖轻抖，菩萨皮影突然裂嘴露出獠牙，模样狰狞，“可惜旦脉的血，还是留给守灯人做药引妥当。”
沈青昙瞳孔骤缩，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下意识地后撤，却不慎踩碎了经幢基座的浮雕。
随着 “咔嚓” 一声，破碎的唐草纹中渗出猩红液体，液体散发着刺鼻的硝制皮革的酸味，瞬间弥漫在空气中。沈青昙只觉后颈的月牙胎记开始灼烧，一阵剧痛袭来，她知道，这是月影咒发作的前兆。
“戌时三刻生门开。”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个熟悉的男声破空而来。
沈青昙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乌木刻刀擦着她耳际飞过，速度极快，将傀儡丝钉在樱花树干上。
紧接着，江照夜从经幢顶端纵身跃下，他的羊皮袄在夜风里翻卷如展翅的苍鹰，姿态潇洒而又带着一丝决绝。
石灯幢前・卯时初
“生脉的刻刀斩不断因果。”
黑衣人见状，冷笑一声，面具下的声音带着机械混响，让人听了不寒而栗，“你们真以为能救下这具活祭品？”
江照夜闻言，指尖轻弹刀柄，北斗七星纹在月光下泛起幽蓝光芒，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洪武年的傀线虫也敢冒充唐代遗物？”
江照夜目光如炬，突然旋身劈砍，动作行云流水，刀锋精准切断三根泛着铜绿的丝线，“《影戏录》写得明白，正旦脉的月影血可破天下邪祟！”
沈青昙听到这话，浑身剧震，手中的洛阳铲 “哐当” 一声落地。
这个秘密本该随着万历三十八年那场大火湮灭 —— 当年旦脉宗师沈周为镇压影墟界暴动，将月影咒刻进血脉传承，代价是每逢朔望便化作皮影人。
而如今，江照夜却一语道破这个尘封已久的秘密。
“你怎知……” 沈青昙话音未落，江照夜已拽着她扑向经幢背面。
就在他们原先站立处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个丈许宽的盗洞。
盗洞幽深黑暗，洞底隐约可见彩绘壁画的残迹，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的辉煌与神秘。
黑衣人见状，抬手结印，那些断裂的傀线突然自燃。
幽绿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在火焰中浮现出《地狱变相图》的皮影幻象。
只见牛头马面挥舞着带倒刺的锁链，张牙舞爪地扑来，模样十分恐怖。
江照夜迅速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刻刀上的天枢星位。
“一更人，二更锣，三更鬼唱莲花落！” 他念动生脉口诀，声音低沉而有力。
刀尖在地面划出北斗九星图，随着他的动作，青石缝隙里渗出汩汩黑水。
黑水迅速凝结成唐代乐俑模样的冰凌，冰凌晶莹剔透，将幻象中的鬼差钉在半空。
沈青昙趁机掏出考古刷，蘸着自己掌心渗出的血，在经幢底座疾书梵文。她的动作迅速而熟练，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当最后一道笔划完成，整座石灯幢突然发出梵钟般的轰鸣，声音震耳欲聋。
表层青石簌簌剥落，露出内里鎏金的密宗曼荼罗，曼荼罗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阿閦佛东方妙喜世界！” 沈青昙高喊《金刚顶经》真言，声音坚定而有力。
曼荼罗中心迸发七色毫光，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黑衣人发出非人的嚎叫，在佛光中，他连同那些傀儡丝线瞬间汽化成腥臭的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樱花林・卯时三刻
江照夜用刻刀挑起残留的傀线虫，这些半金属半生物的造物仍在扭动，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饕影商会连《鲁班书》里的机关术都搞出来了。”
江照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他深知饕影商会的手段狠辣，这次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结束。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沈青昙按住仍在渗血的掌心，月牙胎记泛着诡谲的银光，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与探究，“生脉和旦脉的百年盟约……”
“早在崇祯年就断了。” 江照夜突然扯开左臂绷带，露出道横贯肘部的陈旧刀伤。
刀伤触目惊心，泛着金属光泽，“我爷爷为救你们沈家最后一位传人，被丑脉的《剜心刀》所伤。知道这疤为什么是青色的？”
江照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仿佛在回忆那段痛苦的往事。
沈青昙凝视那道伤痕，脑海中突然想起《昙花秘卷》里的记载：“生脉匠人若用刻刀挡下剜心绝技，伤口会沁入影墟界的青金石粉。”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对江照夜和他爷爷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两人身后传来石料崩裂的声响。
他们急忙转身，只见曼荼罗中心升起座青铜灯树。
青铜灯树共有九层枝桠，每层枝桠上都挂满人皮灯笼。
最顶端那盏灯罩上，赫然呈现着《张骞出使西域图》的皮影画，皮影画栩栩如生，仿佛在诉说着那段古老的历史。
“青龙寺果然藏着影墟界的入口。”
江照夜将刻刀插入灯树基座，试图探寻其中的奥秘，“《西京杂记》说汉武帝取甘泉宫铜人铸通天灯，原来是被改造成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青昙的考古镜反射出骇人景象 —— 那些灯笼里沉睡的皮影人正在苏醒，最底层的匈奴骑兵已开始挽弓搭箭，箭头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小心！” 沈青昙惊呼一声，迅速拽着江照夜滚向樱花树后。
三支鸣镝擦着他们的发梢钉入树干，力量之大，让树干都微微颤抖。
飘落的樱花在鸣镝的冲击下瞬间焦黑成灰，场面十分惊险。
江照夜突然嗅到熟悉的桐油味，这让他想起钟楼幻象中渗血的云层。
当他的刻刀触及灯树第二层枝桠时，整座青铜树突然开始吟唱《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经声悠扬，在夜空中回荡。
“是梵文谐音密码！” 沈青昙眼睛一亮，迅速拿出仪器快速记录声波频率，“这些震动频率对应二十八星宿…… 等等，角宿的位置为什么偏移了五度？” 她的声音中带着疑惑，这个发现让他们对眼前的神秘景象更加好奇。
两人同时抬头望向开始旋转的灯树，江照夜的左眼突然刺痛。
在青铜枝桠交错的光影里，他看见个戴幂篱的女子正在操纵皮影版的《兰亭集序》。而那些字迹的飞白处，全是用月芒针刻出的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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