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区核聚变反应堆
林疏的防护靴陷在冷却液里，每一步都像踩在凝固的蜂蜜中。第七区的量子约束环发出幽蓝荧光，在布满水雾的防护面罩上折射出扭曲的光斑。他弯腰检查光子约束器的等离子体喷嘴时，听见了那个声音。
不是机械故障的嗡鸣，而是类似古旧座钟发条断裂的脆响。
"第319次异常波动。"耳机里传来主控室值班员困倦的声音，"小林，这次又是哪个传感器抽风？"
林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盯着检修台下方——那里本该是钛合金铸造的支撑架，此刻却渗出青铜锈蚀的纹路。这些纹路与三天前他在古玩市场见到的战国螭纹锁链一模一样，连鳞片间隙的氧化绿斑都分毫不差。
"可能是光路校准器..."他话音未落，整个反应堆的轰鸣戛然而止。某种超越物理法则的震颤从脚底窜上脊椎，仿佛有冰锥抵住了他的延髓。
防辐射面罩的镀膜层突然映出观测玻璃的倒影。穿白裙的少女正把额头贴在玻璃上，发梢悬浮的金色光尘在磁场中勾勒出克莱因瓶的轮廓。林疏的扳手砸在钛合金地面，声控警报瞬间激活了整个维修通道的红色警戒灯。
"操！林疏你搞什么鬼？"值班员的咒骂混着警报声炸响，"约束场压强归零了！"
但林疏的听觉神经此刻只捕捉到青铜锁链的撞击声。少女左腕缠绕的锁链正在溶解，每个链节都化作逆向旋转的钟表齿轮，那些战国螭纹在分解过程中显露出量子隧穿特有的蓝移光谱。当少女转头露出半张脸时，林疏的防护服内置心率监测器发出尖锐蜂鸣。
这是第三次看见她。第一次是在地铁隧道维修量子通讯电缆时，她赤足站在轨道尽头；第二次是在博物馆青铜器展区，她的倒影出现在西周日晷表面；而此刻，她虹膜中流转的分形图案，竟与反应堆的磁约束拓扑图完全吻合。
"立即撤离！"安全气闸开始降下的瞬间，林疏看见少女抬手触碰观测玻璃。她的指尖穿过强化玻璃时，整个反应堆的时空计量仪突然显示：1987年5月12日凌晨3:17。
那是他出生证明上的降临时刻。
市立殓尸房
福尔马林混合着低温冷气的味道让林疏鼻腔刺痛。他隔着双层橡胶手套触摸尸体面部，58岁的时轨实验室首席罗振声教授，此刻皮肤透着婴儿般的红润光泽，眼窝却堆积着老年斑特有的蜡黄沉积物。
"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特勤局的江临用镊子挑起尸体手腕，"正好是他出生证明记载的降临时刻。"
机械表盘的裂纹里渗出青铜色液体。林疏的便携式检测仪突然报警，表面读数显示液体含有大量碳-14同位素——这不该出现在现代工业制品中。当X光扫描仪对准表盘内侧时，战国螭纹在显示屏上清晰浮现，与白裙少女的锁链纹样完全一致。
"前额叶沟回正在逆向生长。"林疏将显微成像仪转向江临，"就像有人把他的大脑装进倒流的沙漏，神经突触以每小时3%的速度退化成婴儿状态。"
江临的黑瞳出现0.3秒的震颤，这个微表情让林疏想起实验室那些即将失控的纳米机器人。对方递来证物袋时，袖口露出的疤痕在冷光灯下泛着汞银色——螺旋状灼痕与第七区反应堆的时空褶皱伤痕如出一辙。
"罗教授遇害前最后接触的物品。"江临的声音像浸过液氮。
袋中照片泛着八十年代特有的靛青色。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抱着泰迪熊站在防空洞前，身后穿中山装的青年与江临五官重合度98%。照片背面用褪色墨水写着：1999.7.16。
林疏的后颈渗出冷汗。江临的公民档案显示他出生于2005年。
"认知协调局五分钟后到。"江临突然扣住他手腕，植入式扫描仪的红光穿透防护服，"他们处理记忆残留的方法，会让你后悔见过这张照片。"
解剖台的冷光照亮江临眉骨阴影，林疏看见那些阴影里漂浮着金色颗粒——和少女发梢的光尘完全相同。他的余光瞥见江临后颈，那里有块皮肤正在呈现量子化波动，十二个逆向旋转的齿轮刺青在皮下若隐若现。
时轨实验室B17区
警报灯把走廊染成静脉血般的暗红色。林疏的防护服内衬已被冷汗浸透，他能听见自己颈动脉搏动的声音。江临走在前方三步之遥，军靴踏在渗水的瓷砖上发出黏腻回响。
"逆熵增现象。"江临用匕首刮取墙体样本，刀刃瞬间覆满珊瑚状结晶，"这些符号不是人类刻上去的，是时间褶皱自然形成的伤疤。"
林疏的辐射计量表显示数值归零，这比超标更令人恐惧。墙壁渗出的淡红粘液正在重组倒转的时钟符号，某种类似胎儿心跳的震动从地板深处传来。他突然想起七岁那年误入的防空洞，石壁上也渗出过这种带着铁锈味的液体。
气爆声从背后炸响的刹那，江临把他推向墙角。子弹擦过耳际时，空气泛起涟漪状波纹，如同射入逆流的河川。袭击者的防护面具下传出电子合成般的尖啸，声波震碎了天花板的全息投影仪。
纷落的光斑中，林疏看见无数个自己站在不同维度的实验室里。某个穿白色实验服的虚影突然转头，胸牌上「白绫」二字正在量子化消散。那人的面容逐渐清晰——分明是幼年照片里抱着泰迪熊的小女孩，此刻却有了成年女性的轮廓。
电磁脉冲枪的蓄能声惊醒了他。江临的武器在墙面烧灼出环状焦痕，那些焦痕竟自动重组为战国螭纹。林疏在残光消逝前看清袭击者后颈刺青——十二个逆向旋转的齿轮咬合成莫比乌斯环，与江临皮下浮现的图案互为镜像。
"他们想要的是这个。"江临从尸体口袋里摸出青铜罗盘，表盘上的螭纹正在渗出碳-14同位素液体，"时轨实验室真正的遗产。"
林疏突然踉跄扶墙。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防护面罩内侧凝结的水珠倒映出诡异画面——1987年的产房里，护士正用青铜锁链缠绕新生儿的脐带。
证物室与记忆回廊
蓝光扫描仪在证物室投下蛛网状阴影。林疏将偷藏的照片碎片拼合，防空洞背景里藏着半块霓虹灯牌，「绫罗绸缎」的「绫」字只剩残缺光斑。当他用紫外灯照射照片时，泰迪熊的眼睛突然显出战国螭纹。
腕间的医用监护环发出刺耳鸣叫。在长达十七秒的心跳停滞后，他坠入防空洞深处的记忆回廊。生锈的铁门在身后重重闭合，发条转动的咔嗒声从黑暗尽头传来，混着少女清冷的嗓音："别让他找到脐带锚点。"
无数青铜锁链从虚空垂下，链节碰撞声组成二进制密码。林疏在意识模糊前看清其中一条锁链的编号：QT-19870512-0317。
监护环恢复跳动时，他发现自己攥着从古玩市场带回的青铜残片。X光扫描显示残片内部封存着微型表盘，时针永远指向三点十七分。更令人窒息的是，残片锈迹中检测出的上皮细胞，与他在第七区防护服面罩上采集到的生物样本完全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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