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风过长街,卷起残叶,在破败的檐角旋转,最终消失在幽暗的巷道深处。
这是一个破碎的时代,烽烟四起,诸侯割据,战火烧尽了旧日的秩序,却未曾带来新的安宁。流民、盗匪、乱军四处横行,所谓王权更迭不过是昨日称帝,今日覆灭的轮回。
在这样一个乱世里,能活下去,已是万幸。
——
城南,苏府。
灯火昏黄,照不亮沉重的夜。
院中的梧桐在风中簌簌作响,少女倚在廊下,一身素衣,五指捻着一只银杯,酒液清澈,微微晃荡。
“苏远。”她轻声开口,嗓音低而清冷,“你说,所谓天下……究竟是什么?”
对面的人半倚着栏杆,目光懒散,手中夹着一根未点燃的药草。她比寻常女子高了一些,五官深邃而锋利,眼尾微微上挑,透着几分随意的倦意。
她就是苏远,这座府邸的主人,也是乱世中少数几个拥有庇护之地的强者之一。
听到万訸的问话,苏远随手将药草衔在嘴里,淡淡一笑:“天下?说白了,就是个大一点的家。”
“家?”万訸抬眼,眸色幽深。
“是啊。”苏远眨了眨眼,“有的人想守家,有的人想抢家,还有的人,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万訸身上,嘴角噙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你呢?”
万訸沉默了一瞬,垂眸看着银杯中的倒影。
她不知道。
她只是个被苏远收养的孤女,从刀口舔血的日子里活下来,学会了剑术,学会了医术,也学会了如何在这个乱世里不被轻易杀死。可她从未想过,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苏远似乎早已料到她的沉默,并不追问,只是随手拿起酒壶,为她斟满杯中酒。
“别想太多,先活着。”苏远微微一笑,“乱世嘛,活着才有资格谈未来。”
万訸低头,饮尽杯中之酒,苦涩入喉。
她不知,这一夜的对话,将在未来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里。
夜色愈深,苏府中的灯火依旧未熄。
苏远半倚着栏杆,眼底倒映着微微晃动的烛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万訸。她指尖轻弹,将那根未曾点燃的药草丢进酒杯中,酒水氤氲出一丝淡淡的苦香。
“万訸。”她忽然开口,嗓音低而懒散。
万訸回过神,看向她。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苏远嘴角仍旧带着那抹漫不经心的笑意,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万訸微微一怔,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你不会死。”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呵。”苏远轻笑了一声,眸光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行吧,希望如此。”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个姿势,舒服地倚在栏杆上,微微眯起眼睛:“不过说真的,我倒是挺好奇,你如果真有一天站在权势的顶端,会是什么样子。”
万訸皱眉:“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现在不感兴趣,不代表以后不会。”苏远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但我猜你这辈子,终究是逃不过的。”
她这话说得太过随意,像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万訸却莫名觉得心口一沉,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埋下。
她没有再接话,而是起身走到院中,仰头看着夜幕。月色清冷,映在她的瞳中,宛如一汪无波的深潭。
她不懂苏远话里的深意,只觉得这夜晚静得出奇,静得让人有些不安。
——
可万訸没想到,这竟是她与苏远最后一夜的交谈。
数月后,乱军攻破城门,苏远战死。
消息传来的那一刻,万訸正在处理府中的事务。有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上沾满血污,声音颤抖:“苏……苏主死了……。”
万訸手中的毛笔掉落,黑墨洇开了书页上的字。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不可能。
那个整日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苏远,那个无论多么危险的局面都能化险为夷的苏远,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她几乎是失神地冲出门去,一路穿过长廊,穿过庭院,直到撞上了抱着一件血衣的侍卫。
那是苏远的衣裳。
上面沾满了血。
她终于明白,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
苏远死后的第三日,万訸烧了整座苏府。
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她站在烈焰前,静静地看着火舌吞噬一切,眼中没有半点波澜。
她知道,这个世界再无她可以停留的家。
这一夜,她剪去长发,以苏远教给她的易容之术改变了自己的容貌,换上了一身男装。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万訸,只有——万䎖。
她抬头望向夜色深处,脑海中回荡着苏远曾经说过的话——
“如果有一天,你站在权势的顶端,会是什么样子?”
她终于知道答案了。
她要开盛世,平乱世。
她要让这个天下,成为苏远曾幻想过的那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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