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官道,欧阳沐沐捏着剑穗上的无纹铜钱,忽然戳向兄长腰眼:“哥,听说七绝剑印的本源是只狐狸?”
“谁传的浑话?”欧阳夜枫护住剑穗,袖中银针却悄悄缠住妹妹的剑柄:“是獙,状如白鹿、尾若垂云,先祖在中原收服时,它正吞云吐雾引发洪灾。”
叶卿符纸折成的蝴蝶停在车帘上:“《山海经》说獙性喜干旱,怎会引发洪灾?”
“那是它被魔气侵蚀后的疯态。”
欧阳夜枫扯开衣襟,心口剑纹泛着青光。
“千年前中原大旱,獙虽喜汗,但却看不惯生灵涂炭本在青要山布云施雨,却被魔修用万人血祭污染内丹。先祖以剑印斩魔,却舍不得杀它,这才带回北苍封印在地脉之中。”
车外蝉鸣聒噪,他指尖凝出寸许剑气,青光中浮现鹿角虚影:“为保它灵识不灭,先祖将剑印与地脉相连。如今欧阳家每代家主继位,都要以血饲阵三日——我爹背上那些疤,便是这么来的。”
欧阳沐沐忽然掀开车帘,热浪卷着沙尘扑入:“那咱们家为何迁来北苍?”
“这话得从三百年前说起。”
欧阳夜枫摸出半块残破军牌,青铜纹路已模糊不清。
“当年北苍还是蛮荒之地,莫氏先祖自中原率军北上,咱们欧阳家受指派随行镇妖。”
“莫北辰?”欧阳沐沐挑眉,“看着比现在的冰块脸顺眼。”
“这位莫将军与先祖欧阳绝是刎颈之交。”欧阳夜枫将军牌翻面,露出“同生共死”四字,“两家并肩血战七载,直到北苍建国。后来莫北辰称帝,欧阳家世代为剑阁之主,执掌地脉封印。”
马车颠簸,欧阳夜枫袖中滑出一枚血色玉珏。叶卿符光触及玉珏时,脑中突然映出幻象——
暴雨倾盆的战场,女子身披银甲,剑锋所指处妖兽溃散。她怀中护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是幼年莫北辰。
“娘亲的遗物。”他摩挲玉珏裂缝,“当年北苍与南蛮交战,莫北辰被困在邙山。娘亲率三百剑阁死士劫营,回来时三百人只剩她与莫北辰活着。”
欧阳沐沐剑气一震:“莫北辰的命是娘亲换的?”
“是,也不是。”他望向窗外流云:“娘亲临终前说,救他是为还莫氏先祖的人情——当年北苍建国时,莫氏曾以半数龙脉助欧阳家封印獙。”
叶卿忽然道:“我亦有所耳闻,十年前北苍平叛之战,令堂率军连破七城,却因伤势在凯旋途中遭伏击身亡。”
“那场仗本不该她打。”欧阳夜枫扯紧袖口,旧伤在腕间若隐若现:“当时父亲闭关饲阵,莫北辰亲自上门求援。娘亲说‘莫氏龙脉养我欧阳家三百年,此战当还’。”
“父亲出关后,当朝捏碎剑印。”他轻叩车壁,发出金铁之音:“新铸的剑印再未染过皇族血——欧阳家从此只镇妖兽,不涉朝堂。”
欧阳沐沐忽然插嘴:“那莫北辰许久以来对欧阳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为还人情?”
“是赔罪。”他取出乌木匣中的《北苍边关志》,扉页夹着的枯梅瓣已碎成齑粉:“娘亲死后,莫北辰三次登门请父亲出山,最后一次甚至跪断祠堂青砖,彼时的他还未称帝。”
叶卿指尖燃起青焰,灰烬中浮现当年场景——
莫北辰铠甲未卸跪在雪中,手中捧着北苍虎符:“欧阳阁主,东瀛狼子野心,非七绝剑不能镇!”
欧阳浔醉卧廊下,酒壶掷地炸裂:“莫将军,你可知我夫人临终最后一句话?”
“她说……北辰吾弟,珍重。”
马车驶入元阳城时,暮色已染红剑阁飞檐。欧阳夜枫引二人登上观星台,指尖划过斑驳的青铜阵图:“看这里——当年封印獙时,先祖留了道生门。”
阵图中央凹陷处,静静躺着一枚鹿角形玉珏。
“每月朔望之夜,家主需滴血入阵,借獙的云气滋养剑印。”他割破手指,血珠坠入阵眼。青光冲天而起,云端隐约传来鹿鸣。
欧阳沐沐灵识骤开:“它被困了三百年,不恨吗?”
“最初十年,阵中每日地动山摇。”欧阳夜枫抚过阵图裂痕:直到娘亲接手家族剑阁,改血饲为琴音安抚——你们听。”
夜风送来若有若无的琴声,竟是三百年前中原古调《青要谣》。
地宫深处,冰玉囚笼中蜷缩着云雾凝成的白鹿。感应到欧阳夜枫的气息,它忽然昂首长鸣,声如清泉击石。
“这是獙的灵体本源。”他隔空轻抚鹿角:“当年魔气侵染的肉身早已腐化,先祖封在此处的,不过是份执念。”
叶卿符光照亮冰壁,显出密密麻麻的刻痕——
“本英十七年,饲阵见獙泣血,心痛如绞。然先祖遗命不可违,欧阳氏第九代剑主谨记。”
“北宁三年,以《青要谣》替血饲,獙目中有泪。欧阳氏第十一代剑主留。”
欧阳沐沐忽然劈碎冰壁一角:“哥,这是娘亲的字!”
裂痕下藏着一行娟秀小楷:“北辰,若你见此铭文,便知欧阳家从未负莫氏。——欧阳林氏绝笔”
走出地宫时,东方已泛鱼肚白。欧阳夜枫望向祠堂方向,封印符文明灭不定:“还剩两日。”
“八岐大蛇的封印在西南,与獙的地脉无关。”叶卿忽然道,“你故意引我们来此,是想……”
“若事不可为。”他轻笑:“终有一日让这痴鹿重见天日。”
欧阳沐沐剑气扫落檐上冰凌:“先说好,放它出来得先揍一顿——谁让咱们家为它折腾三百年!”
晨光中,獙的虚影踏云而过,一滴清露坠入欧阳夜枫掌心,恍惚间竟似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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