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皇城司地牢,血腥气混着霉味在石壁凝结成霜。
萧景珩将染血的银针浸入药酒,指尖捏起一片青瓷残片——这是从南境走私船搜出的军械箱夹层里发现的,釉面下藏着半枚焦黑的苏家军虎符印记。
"大人,死者胃中取出的密信。"暗卫跪呈漆盒,盒中羊皮纸被胃液蚀得斑驳,唯有一行朱砂小字清晰可辨:
"二月初八,慈幼局。"
窗外忽有寒鸦惊飞。
萧景珩倏地甩出银针,三丈外梁上黑影应声坠落。那刺客喉间插着针,袖口曼陀罗刺青尚未完全显现,便已气绝身亡。
"第七个了。"副使陆昭踢了踢尸体,"自从您接手军械案,这些巫族死士像闻到腐肉的秃鹫。"
萧景珩摩挲着青瓷片锋利边缘,突然问:"苏家军旧部,还剩多少人在慈幼局当差?"
陆昭一怔:"自从三年前那场大火......"
话音未落,地牢外传来马蹄声如急雨。皇城司斥候撞开铁门,手中举着沾雪的赤炎军令箭:"北境八百里加急!苏云落将军遇袭,现率亲卫直奔慈幼局!"
瓷片割破掌心,血珠滴在密信日期上。
萧景珩霍然起身:"备马,封锁慈幼局三里街巷。"
苏云落踩过焦黑的梁木,二十年未愈合的伤口在胃里翻涌。那场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吞没了收养她和淮安的十二位嬷嬷,也烧毁了苏家军抚孤的最后证据。
"将军请看。"崔九拨开瓦砾,露出半截铁笼。笼中骸骨保持着蜷缩姿态,腕骨扣着玄铁镣铐——这是苏家军用来锁重犯的九窍连环锁。
"淮安......"她抚过锈蚀锁眼,那日弟弟被反锁在着火的库房哭喊的画面再度撕裂神经。忽然有琴音自断墙后飘来,弹的竟是母亲哄他们入睡的《子夜吴歌》。
焦尾琴师坐在枯井边,蒙眼绸带换成浸血的纱布:"将军可知,这口井底沉着苏家军最后一本名册?"
苏云落按刀逼近:"你引我来此,到底想要什么?"
"要将军做场交易。"琴师指尖挑起井绳,末端拴着个檀木匣,"用玄铁令换名册,不过分吧?"
刀锋抵住他心口瞬间,苏云落忽觉天旋地转。那琴音里竟藏着摄魂调,眼前浮现出淮安溺亡时的场景:八岁幼童的手腕根本没有镣铐勒痕,反而攥着半块带皇宫印记的玉珏。
"屏息!"有人从身后捂住她口鼻,沉水香冲散迷魂香。萧景珩玄色大氅挟着风雪卷来,七十二枚银针暴雨般射向琴师。琴弦崩裂声中,那檀木匣被银针挑飞,落地摔出本烧焦的名册——封面赫然是苏老将军的亲笔:"赤炎遗孤录"。
琴师在烟雾中低笑:"萧指挥使,你猜苏将军若知道当年是皇城司......"
"咻!"一枚透骨钉封喉,却只击中残影。枯井深处传来轰鸣,地下水道闸门正在开启。萧景珩反手将苏云落推给崔九:"带她走!这下面埋着三百斤火油!"
地下水道的轰鸣声如同巨兽苏醒,火油气味刺得人鼻腔生疼。萧景珩的银针在指尖翻飞成网,却斩不断琴师留下的冰蚕丝引线——那些丝线正沿着井壁快速燃烧,火星离埋藏的火油层仅剩三寸。
"带她走!"萧景珩第二次厉喝时,苏云落已劈开檀木匣。烧焦的名册簌簌落下一页,泛黄纸页上"苏淮安"三个字灼痛她的眼——那字迹分明是弟弟七岁开蒙时,她亲手教的簪花小楷。
"淮安没死......"她攥着残页踉跄后退,瓦砾堆里的镣铐突然发出机关脆响。九窍连环锁弹开暗格,露出半枚刻着"承"字的玉珏——这是大雍皇室子弟的满月礼!
萧景珩突然扣住她手腕:"火油要爆了!"
苏云落反手一刀划破他袖口:"三年前慈幼局大火,你们皇城司为何要伪造淮安的死讯?"
血珠顺着错金刀槽滴在玉珏上,将"承"字染成猩红。
"因为有人要掩盖更肮脏的秘密。"萧景珩突然揽住她腰身纵跃,七十二枚银针同时钉入井壁机关眼。火油层上方三尺处,冰蚕丝引线骤然绷断。
爆炸声在井底闷响,气浪掀飞两人面具。苏云落撞进萧景珩怀里,看到他左眼竟泛着妖异的金褐色——那是巫族药人独有的"琉璃瞳"。
"放开!"她肘击对方胸口,却在触及冰凉肌肤时愣住。萧景珩心口处蜿蜒着赤色蛊纹,与她肩胛的赤蝶胎记如出一辙。
琴师的笑声从水道深处飘来:"萧指挥使,你这双眼睛还能看清明日的太阳么?"
"追!"陆昭率皇城司铁骑破门而入,却见萧景珩抬手制止。他捡起苏云落遗落的残页,看着"苏淮安"名字下方那行小字:
"乙未年二月十四卯时三刻,移交承明殿。"
今日正是二月十四。
戌时,皇城司暗阁
萧景珩将玉珏浸入药汤,浮现的暗纹竟是北境布防图。陆昭盯着琉璃盏中浮动的蛊虫,声音发颤:"大人,苏云落若知道淮安少爷被养成药人......"
铜漏突然炸裂,子时的梆子声撕破寂静。萧景珩闷哼着蜷缩在榻上,皮下蛊纹如活物游走。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颤抖着展开从苏云落身上顺走的残图——血染的《江山堪舆图》缺口处,隐约能拼出龙脉走向。
"备马。"他扯断腕间镇魂铃,任由蛊毒在血脉里肆虐,"去承明殿。"
苏云落伏在琉璃瓦上,看着宫人将药桶抬入密室。浓雾中飘来孩童的咳嗽声,像极了淮安犯喘症时的呜咽。她正要跃下,忽被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按在檐角。
"将军可知,这院里埋着四十九盏引魂灯?"萧景珩的气息喷在她耳后,手中银针抵住她命门,"此刻闯进去,巫族的噬心蛊能让你把北境防线亲手画给敌人。"
"让开。"苏云落刀锋贴上他咽喉,"或者我现在就杀了你这皇城司走狗。"
萧景珩突然轻笑,引着她的手按向自己心口。蛊纹在掌心跳动,与她的赤蝶胎记产生诡异共鸣:"感觉到了吗?你我在娘胎里就被绑上同一条锁链。"
他指尖挑开她衣领,露出那枚被体温焐热的赤玉髓:"双生玉髓,阴阳蛊纹,还有......"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打断话语,承明殿东南角腾起火光。浓烟中冲出个八岁男童,腕间银铃随着奔跑叮当作响——正是苏云落梦中出现过千百次的模样。
"淮安!"她挣开桎梏飞扑而下。男童回头刹那,左眼瞳孔竟泛起与萧景珩相同的金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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