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张家全

那天的那顿饭,自然是不欢而散,不过当时的我却并没有太当回事儿,张斌这个人我了解,他是那种非常典型的东北男人,有责任心,有担当,加之家庭教育的原因,骨子里还有一股子像是电视剧中主人公的那种正义感,而他的身份又是警察,如果放在其他的警匪电影抑或是小说当中,这是一个小人物主角的经典形象,但可惜的是,这是现实生活,在现实生活中,大多数像是张斌这样的体制内傻干活儿的年轻人,会被称之为“愣头青”抑或是“傻逼”。

张斌的父亲在我的印象当中是个很老实的人,我奶奶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两个女儿年纪最小,四个儿子当中我父亲又是最小的老四,而张斌的父亲则是老大,他大出弟弟妹妹不少,从小照看弟弟妹妹最多的也是他,我印象当中的老叔,是个很严肃的人,我父亲和其他的叔叔和姑姑都非常怕他,就算是对待张斌,老叔也是异常的严厉,唯有对待张家全的时候,老叔表现出了非常的耐心和温柔。

这应该是因为张家全的身世,张家全是我大姑的儿子,不过生下张家全之后,大姑便去世了,而张家全的父亲也不知所踪,这些年甚至成了我家的禁忌话题,所以不仅仅是老叔,就连爷爷奶奶,入狱的二叔乃至三叔和我父亲,所有人都对张家全有着一种近乎补偿式的宠爱,他小时候也是想在谁家住就在谁家住,除了还没出嫁的小姑,其他几个叔叔家里都会给张家全单独备出一个房间来,所以虽然从小无父无母,但张家全却从不缺爱。

从小被宠溺的张家全,也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中变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自张家全十二三岁还在上学的时候起,他便是我所在的北郊——也就是铁路家属子弟大院中的孩子王,张家全这个人有一种独特的人格魅力,他虽然横行霸道,但却从不欺负人,而且只要是有人愿意跟着他玩,那么他就会无条件的“罩着”人家,当时只有小学五六年级的张家全,不仅身高已经接近一米七,而且也是从不畏惧那些初中甚至高中的大孩子们。

张斌和张家全从小形影不离,由于小时候张家全大多数时候是在老叔家住而且他跟张斌仅仅差了一岁,所以老叔在给张斌办学校的时候特意让他们俩上了同一所小学还分配在了同一个班级,他们从小一张床上睡到大,虽然性格天壤之别,但感情那是毋庸置疑的。

张家全初二那年因为在学校门口跟一伙儿职高的学生打架造成了两个重伤害而被学校开除,当我爷爷问起张家全以后要干点什么,张家全则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要去那所职高学技术,而当那几个学生养好了伤回到学校,看见新入学的张家全的那一刻,简直就是天都塌了,他们无一例外的要么彻底跪服,要么辍学回家。

张斌则是一路上到了警校,毕业之后通过家里的关系顺利的进入了我们市的派出所做了一名民警,虽然跟张斌以前想要当缉毒警或者刑警的理想有些出入,但家里人还是非常为他骄傲的。

最后便是我了,张家全是1990年1月1号出生,据我老妈说,甚至他就是踩着凌晨的时间呱呱坠地的,他即便不是全世界第一个90后,也绝对是第一批90后了,我则不同,我出生于1998年的端午节,据说98年我所在的城市爆发了很大的洪水,加上我是父亲家这边最小的孙子,所以我受到的关注比之张家全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了叔叔爷爷那些长辈之外,张斌和张家全这两个哥哥对我的照顾更可以说无微不至,而且虽然我们不同岭,但同辈人之间更是有话可以聊。

相比之下我跟张家全的关系更近一些,大抵是因为我们俩的成长环境更为相似,从小被宠溺的经历让我们都有些狂傲自大,但与张家全不同的是,我母亲那边则是高干子弟,所以我接触的人很多,除了父亲这边世世代代在铁路上谋生的人之外,我还能够通过外婆那边的长辈跟一些政府机关里的人有接触,这是为什么我在日后并没有像是张家全一样成为全职混子的重要原因之一。

张家全是个思维很活络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并不像张斌那样有着严格的做人操守和底线,只要是不太伤天害理的事情,张家全都会去做,从小时候在游戏机房偷偷撬开扑克机拿出游戏币卖给其他孩子,再到后来每天扎了同学的自行车轮胎而自己则在学校门口负责打气,张家全的所作所为绝对上不得台面,但他的确通过这些小的“坏事儿”达成了自己的原始积累。

我父亲和几个叔叔一家可以说是“满门忠烈”,除了老叔一早便通过家里找了工作开始替爷爷奶奶分担经济压力,其余的兄弟几个都早早的辍学并且步入了混社会的洪流之中,九十年代末期东北的经济飞流直下,读书无用论的盛行和找不到正经工作使得当时的年轻人们迷茫且无知,而东北人血液里的冲动与暴戾又让那群年轻人成了当时社会上的极不稳定因素。

在当时,家里的兄弟越多,在外面就越容易混出名堂,毕竟真出了事情,警察找上了门,推出一个替罪羊,报案的人还要考虑和忌惮其他几个人会不会继续收拾自己,所以我的几个叔叔那个年代可以说是臭名远扬。

直到后来二叔入狱,爷爷奶奶都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苦于当时我三叔已经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只得让我父亲接了班,在铁路上谋求了一份铁饭碗的工作。

张家全从小的胡作非为和胆气包天,也跟当时我二叔三叔在社会上的影响力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一方面有的混子因为忌惮二叔三叔的名头不敢去真的动了张家全,另一方面,无论在社会上惹了谁,也都不用害怕被打击报复,但是话说回来,自我有记忆开始,张家全还真的从来没去找过我三叔帮他处理过什么社会上的麻烦,到了2017年,张家全所有的生意和产业,都是他自己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和我父辈叔叔辈不同,2010年之后的社会,已经完全和九十年代的江湖不同,九十年代的混子们,约束他们行为的大多数时候是心中的底线良知和江湖中人讲究的道义,比如“祸不及家人”“谈和以后都是朋友”这样的“优良传统”已经不在,2010年以后,社会上已经再没了梁山泊,老的势力基本都被“招安”,而那些拒绝被“招安”的势力,则或被打散,或被正法的消失了。

作为90后,张家全非常敏锐的感知到了这一点,他以很快的速度将自己的生意转型,从办理营业执照,到打点当地几乎所有职能管理部门的相关人员,如“消防”、“工商”、“治安”等等,让自己从一个臭名昭著的小流氓头子变成了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青年企业家,再靠着二哥张斌的身份,虽说算不上黑白通吃,但也绝对从小混混小流氓的行列脱离了出来。

到2016年,我高考结束,本来想要辍学在家或者出去闯荡的我,被张家全介绍给了我师哥,让我去学了法律,自此,张家全的小公司有了张斌在白道上说得上话的资源的同时,也有了我这个能够让他尽可能的将所有“脏心烂肺”合法化的臭小子。

即便是到了今天,我也不得不佩服张家全当年的心思和手段,在那个大多数人还处在“劳动能致富”、“勤劳是根本”的年代,张家全就已经看透了这个社会太多的黑暗本质,他有着自己的一套逻辑和理论,并且能够严格深刻的践行自己的想法,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我时常觉得,如果张家全能够活到今天,他可能已经是能够登上报纸的杰出青年了。

在张斌掀了桌子之后,经理从后厨走了出来,当他看到掀翻在地的桌子和满地的饭菜之后,刚想发火询问,但等他再次抬头看见张家全的脸加上他的脸色,立刻吓得连忙叫来的服务员示意他们把这里收拾了,随后走过来笑着说道:“额......再上一桌?”

我本能的感觉到张家全马上就要把积压的火气撒在这个倒霉蛋身上了,立刻拍了拍他的胳膊然后拉着经理来到了柜台前结账,一离开张家全的视线,我便忍不住嘴角的笑意,这俩人,还真是,明明是屁大点儿的小事儿,却能如此失态。

张家全没说话,走出了饭馆坐进了车里,我结完账之后也走了出来,饭没吃成,估计也没心情吃了,于是我问道:“我要去阳光名宅,送我?”

如果不是因为他此刻正在气头上,我可能并不会发出疑问而是直接傲娇的命令他,但此时见他不爽,我也略微小心了一些。

车子启动,张家全没搭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MD!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这狗脾气!”张家全叼着烟却并未点燃,他知道我讨厌烟味。

“也不能全怪他,你这次下手太狠了,你忘了我告诉你的,抢生意就是抢生意,什么年代了,还打人!”我见他的样子好笑,说了一句后说:“这小子再抗一天,就让他出来吧,以后别再找这些半大小子办事儿了,明后天我陪你去老叔家,跟斌哥说说,我也好几天没去了。”

张家全没搭话,反倒是忽然换了一脸坏笑问我:“羽子!你...今天晚上要办事儿去啊?”

“滚犊子!”我下了车关了车门,骂了一句,便朝着女朋友的家走了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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