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谈判

那天我跟张家全聊到了很晚才回家,不过酒倒是没喝多少,我本身酒量一般,而且很不喜欢喝酒,张家全知道这一点,所以即便是在一些有外人的应酬场合,也从不让我多喝。

六月的东北,下过雨之后的道路上弥漫着泥土的气息,我很喜欢那股味道,远远的,看见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带着一顶棒球帽的姑娘出现在了我家楼下,我眯了眯眼睛,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如我所想的,那正是李研菲:

“张绍羽!”她一边伸出右手食指指着我朝我小跑过来,一边喊着:“你这个从犯!不许动!”

我借着酒劲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微微侧身,一下将她搂进怀里,随后低头看着她笑道:“瞎说什么呢!?”

她闻到了我嘴里喷出的酒气,想必也猜到了十之八九,周围人来人往,被我抱住的姑娘一下羞红了脸蛋,不过她也并未挣脱,只是小声道:

“是不是遇上麻烦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边拉着她的手往回走,一边故作轻松道:

“嗨!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人活着不就是跟麻烦打交道!?”

我并不想骗李研菲,而且我知道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无论是对自己的父亲还是对我这个相处了一年的男朋友,李研菲都实在太了解,加上她过人的智商,她当然知道我们是怕她担心所以编了个蹩脚的谎言去骗她,只是她既没有戳穿更没有表达不满,只是试探性的向我询问着事情的真相。

“那车我爸没开回来,晚上跟我吃饭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我知道肯定出事儿了,但看他那样子,也没敢问他。”进了屋,李研菲一边帮我冲解酒的柠檬水一边说。

我靠在沙发上,醉意袭来,说:

“没事儿,先让张家全去解决吧,他要是办不好,我就找我三叔去!”我喝了一口温热的柠檬水,继续道:“放心吧,他们就算是真有心为难张家全,也不会拿你爸那辆破车下手的,这就是个引子。”

李研菲缩在我旁边,微微点头,眼里充满了担忧。

“其实......”缓和了片刻,李研菲说:“如果真的是因为咱们不懂规矩,冲撞了别人,那边的生意可以不跑,但是车一定得要回来,那毕竟是我爸这么多年的积累。”

听到这话,我不由得嘴角上扬,无论多么聪明的姑娘,在面对一些自己未知领域的人和事的时候,还是多多少少的有一些害怕的,甚至这种害怕已经让李研菲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

“菲菲,无论他是谁,无论是黑道上的大哥,还是白道上的警长,咱们的东西就是咱们的东西,巧取豪夺在时下这个社会是不管用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他之所以扣下你老爹的车,无非就是需要一个见面的理由和契机。”

我用力搂住李研菲的肩膀,尽可能的将她全部抱在怀里,继续道:

“再说,龙哥是个坐过牢的老流氓,现在势力也大得很,他手里几十上百辆的出租车,随便拎出来点产业都比那辆二手的面包值钱得多,他绝不会为了这点钱冒这样的风险,所以无论最后张家全跟他们的谈判顺利不顺利,最多就是不让叔叔在新区拉活了,绝不可能不还你车子。”

不需要过多的思考,李研菲就明白了我的话。

如我所说的,现实生活中,尤其是二十世纪之后的流氓,都已经不再像是当年那些打砸抢烧的小混混了,他们大体上都已经明白了社会运转的规则,也知道了那些事情是可以长期生财的生意,那些事情是早晚掉脑袋的犯罪,这些人出来混已经不再像是港片里的古惑仔那样刀光剑影江湖义气,而是纯粹的一条心奔着钱使劲,不光是无利可图的事情绝不会再做,而且就连没有意义纯粹为了面子的架都不会打了。

当年的我深知家乡这群说拜金流氓们的想法,所以我是真的不怕他们,一来我从不触碰他们的核心利益,二来无论是张家全还是张斌,黑白两道我都有能说得上话的人,三来我总是打着律所的名义在外“招摇过市”哪个混子吃饱了撑的,会来招我这样的臭小子。

那天晚上我跟李研菲一夜无眠,高考结束的李研菲明显一改往日的作息表,开始放纵起了自己的所有欲望,她跟我畅谈着毕业这个暑假要做的事情,譬如旅游、养猫等等,我则靠在床头,看着她活力满满的讲述着对未来的期待。

虽然我也经历过高考,但是却远远没有过这样放松的心境,并非一直紧绷,反而是因为一直在放松,我既没有像是李研菲这样重视高考,也自然体会不到高考结束之后的那种如挣脱牢笼禁锢一般的喜悦。

我跟李研菲一直聊到天亮,两个人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其实我也是有意的,因为知道今天上午就是张家全跟龙哥的谈判,张家全执意不让我去也是为了我好,而我也只想知道个结果,等待的时间实在难熬,不如就睡过去的好。

我是在第二天的中午被张家全的电话铃声吵醒的,他说将李研菲父亲的车子停在了我家楼下,我惺忪着睡眼迷迷糊糊的答应着,随后张家全便挂断了电话。

我当时正睡的晕头转向,而且我对张家全长时间的依赖和信心让我一开始就认为他会轻松的赢下谈判甚至赢下所有,所以我没有察觉到张家全的语气有什么不对,也并不认为他中午把车子送回来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

身边的李研菲也因为我接电话的声音惺忪着睡眼问道:

“怎么了?”

“是哥来电话了,车停在楼下了,你让叔叔来开走叭。”我说。

“嗯......”李研菲只是微微点头过后便又靠在我身上昏睡了过去,我看着窗外的太阳已经过了正午,便拿起手机给李研菲的父亲发了一条微信,让他可以把车子开会去了,然后便继续昏睡。

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左右,准确的说我是被饿醒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个不停,我睁开眼拿起手机一看,张斌的一个未接电话在手机上显示着,随后我拨了回去:

“怎么了二哥?”

“家全出事儿了,在市第三医院,快过来吧。”张斌的声音永远那么浑厚沉着。

我顿时整个人一惊,随后赶紧询问:

“怎么了!?上午不是还好好的!?”

“电话里说不清楚,过来吧。”

“好!等我,马上就到!”

我放下手机,不祥的预感瞬间充斥着整个脑海,我连忙起身穿好衣服,身边的李研菲也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

“没事儿。”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让李研菲知道那么多:“我这你也熟,一会儿自己去冰箱里找点吃的,然后不管是回家还是在这等我,都告诉我一声,车子我已经让叔叔开回去了,你一会儿告诉他,这几天先别去新区那边干活了,我要出去一趟。”

我交代完也没等李研菲回应,便匆忙的走出了屋子。

事后李研菲曾说,她很少看见我因为什么事情着急成那样,也很少见我能一口气将那么多的正事儿交代给她,加上跟我那么久的相处,很容易便看出一定是出事了,只不过她是个懂事儿的姑娘,并没有死缠烂打的问我罢了。

我下楼之后拦了一辆出粗车,便前往了市第三医院。市第三医院以前就是归铁路的,从小在铁路子弟大院长大的张家全和张斌,在这里几乎认识从护士医生到主任院长在内的所有人,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伤情,他们都有把握医生和护士不会报警。

在出租车上我也没闲着,不停的给张家全手下的那些干活的小兄弟们打着电话,试图了解整件事情的始末缘由,但是得到的答案都出奇的一致,那就是上午张家全是一个人打车去的新区,谈完事情之后便开着那辆面包回到了市里,下午就被两个小混混在建材店门口捅了三刀。

“羽哥,全哥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我们这段时间少惹事儿。”

这是当时建材店看门的那个家伙对我说的话,我微微皱眉,看来没人知道上午张家全和龙哥到底谈了什么,但是我知道,这件事情绝对跟上午的谈判脱不开关系,自责、愧疚以及对于张家全伤势的未知和担忧让我如坐针毡,不停的催促着师傅快点开。

当我到市第三医院的时候,病房门口是将警服脱下来放在一边的张斌,他很壮,医院走廊里的椅子显得十分小,他正抽着烟,脚边散落着不少的烟头,我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二哥,怎么了这是?”

张斌听见我的声音,抬头看向我,倒也没有责备和批评,只是对我说:

“应该是龙哥的人干的,三刀,卡簧,大夫说人送来的时候,整个肺子已经跟拳头差不多大了,现在脱离危险了,但是还没醒,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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