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太子宣到访

邺宫寺内香烟袅袅,梵音阵阵。

太子宣在国师佛图澄座下拜谒完毕,却未如往常般返回东宫,而是大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殿下,您走错了,东宫方向不在这边。”

孙珍小心翼翼地提醒,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与不安。

太子宣猛地停下脚步,狠狠瞪了孙珍一眼,怒喝道:“老子还没傻呢!”

说罢,他甩开袖袍,加快了步伐。

孙珍只能无奈地跟在后面,心里直犯嘀咕,却又不敢再多言。

与此同时,崔安安正在院中,趁着这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摆弄花草。

“妹子真是闲情雅致。”

一道略带玩味的男声骤然响起。

崔安安手中的花剪一顿,抬眼望去,只见太子宣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院门口,正一脸戏谑地看着她,身后还跟着神情拘谨的孙珍。

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恭敬行礼:“给太子殿下请安。”

“免礼。”石宣大步走进,毫不客气地在石凳上坐下,目光在崔安安脸上扫过,“最近九弟彭城公可有来过?”

听到“彭城公”三个字,崔安安斟茶的手微微一颤,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冷淡地回答:“许久不曾了。”

“也是,听闻他近日甚少出府。家有娇妻,自然不会再想其他。”

太子宣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嘴角微微上扬,话语里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

崔安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抬起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愠怒:“太子今日过来若是只想与我谈论彭城公,大可不必,我与彭城公已无瓜葛。”

“无瓜葛?”石宣突然笑出声,轻抚着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他被石闵当众揍得半死,为拉拢并州刺史出兵与其他联姻,强撑伤躯冲锋陷阵,这些都与你无瓜葛?”

“他为何……”

她忽然喉间发紧,后半句被生生咽回。

“九弟那性子,打落牙齿都往肚里咽。”石宣却似早已料到她的反应,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眼底泛出算计的光:“公主安,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崔安安一怔,后退半步,稍作思忖后,平静回道:“我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女子,殿下怕是找错人了。”

“错不了。”太子宣挑眉,刻意放缓的语调:“别装糊涂,你救过父王命,他现在连我们奏事都嫌烦,却肯听你说半句话。”

“太子行为贤明至诚,大王自会知晓,又何需我美言。”

崔安安微微欠身回应,她看着太子宣脸上的笑意慢慢凝固,知道自己又把这位高高在上的储君得罪狠了,但比起心里翻涌的苦涩,这点麻烦根本不算什么。

339年,太子宣加封大单于,建天子旌旗,为扩展个人势力,强行将公侯府中的官吏调入东宫,此举得罪了石虎身边不少重臣。

他们一致上书弹劾太子宣的肆意妄为,石虎为此也很恼怒。

一次,太子宣又在一件人事任免上公然违逆石虎的旨意。

石虎当即召他入宫。

大殿里空气凝滞,太子宣刚开口辩解,石虎突然暴起,靴底重重踹在他胸口,直踹得他头晕目眩,口鼻流血。

石虎仍不解气,命人取来马鞭,眼见一场毒打在所难免。

“父王消消气。”崔安安端着羹汤快步跪到石虎身旁,玉勺盛着琥珀色甜羹递到石虎唇边,声音发颤却带着蜜糖般的软糯,“郑王妃守着炉子熬了两个时辰,特意说要给您……”

热气裹着桂花香气扑面而来,石虎尝了一口,脸色缓和:“味甚美。”

崔安安趁机撒娇:“父王,今日郑王妃人更美!”

余光瞥见太子宣蜷缩着咳嗽,血沫顺着指缝滴在玄色朝服上。

石虎哈哈大笑,袍袖一扫,领着众人往郑王妃宫里去了。

脚步声渐远,太子宣瘫坐在青砖上,重重吐出憋了许久的浊气。

崔安安蹲下身,素帕擦过他嘴角血渍时,对方猛地抓住她手腕,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本太子的人情,向来不白欠。”

这个向来高傲的太子,大概从未想过她会真的出手相助。

崔安安轻轻抽回手,淡淡一笑:“不过是碰巧罢了,太子不必放在心上。”

窗外风卷着落叶打旋,谁都没提,这“碰巧”背后藏着多少算计。

彭城公院内海棠花开得正盛,粉红花瓣被风卷起,簌簌落在石径上。

石遵蓦然地立在花树下,指尖摩挲着半凋的海棠,目光落在远处宫墙方向。

“阿遵。”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石遵浑身一震,手中花瓣轻轻飘落。

温热的手臂环上他的腰腹时,他才敢确信不是幻觉。

“安安?”

他声音发颤,转身时眼底翻涌的惊喜让崔安安红了眼眶。

他轻轻地将海棠花别进她发间,温热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脸颊。

崔安安仰头望进那双盛满愧疚的眼睛,数月来的惶惑、猜疑、委屈、思念,在这一刻化作滚烫的泪:“为何连解释都不肯?”她攥紧他的衣袖:“阿遵,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等一个解释……”

石遵将她死死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揉进骨血,他下巴抵着她发顶:“今生已负有心人,再多言语亦无力。”

他的怀抱还是记忆里的温度,却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崔安安这才惊觉,在她面前向来沉稳的石遵竟也在颤抖。

“往后我定会好好弥补。”

他在她发间呢喃,既像承诺,又像自我安慰。

她把头埋在他胸口,听着熟悉的心跳声,原来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苦涩的等待,都抵不过此刻真实的拥抱——这一刻的温暖,足以驱散这数月来所有的阴霾。

站在回廊阴影里的张氏攥紧了手帕。

侍婢愤恨低语:“夫人,彭城公与公主安怎可如此有伤风化!”。

“闭嘴,殿下之事,你我无需多言。”

张氏小声训斥,眼神却仍盯着那对相拥的身影出神。

粉红海棠落在崔安安肩头,石遵抬手拂去花瓣的动作,比她见过的任何月色都温柔。

忽然想起那年邺城外,少年将军石闵驯服烈马的英姿,自那惊鸿一瞥,成了她深藏心底的眷恋。

看着石遵眼中重新亮起的光,张氏竟生出几分解脱。或许有些执念,就该像这飘零的海棠花,落在记忆深处,永远不必拾起。

入夜,张氏捏着彭城公的墨色外袍,望着石遵漫不经心解着玉带的身影,终于开口:“殿下,今日公主安到访了?”

石遵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转身时眼尾还带着未褪的温柔:“夫人都见到了?”

他反问的语气平淡得连虚与委蛇的遮掩都懒怠做。

张氏将叠得齐整的衣袍轻轻搁在檀木榻上,垂眸道:“殿下与公主安情深意重,妾身愿让出正室之位。”

石遵神色凝重:“夫人糊涂,你我是天王赐婚,我是不会休妻的。”

他扯过塌上的衣袍甩过肩头,大步跨过雕花门槛,头也不回地隐入夜色。

夜风吹动张氏的裙摆,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崔安安泛红的眼眶,想起石遵替她别海棠花时颤抖的指尖——原来深情与枷锁,都不过是帝王家的棋子。

她忽然轻笑出声,这场政治联姻于她何尝不是牢笼?

三日后,佛堂檀香萦绕。

张氏跪坐在蒲团上,木鱼声里,试图在青灯古佛中寻找内心的安宁,而那抹少年将军的身影,却始终萦绕在她的梦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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