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生凤命?

邺宫寺檐角铜铃轻晃,撞碎满院檀香。

崔安安跪坐在蒲团上,指尖轻抚佛经泛黄的卷边,听国师佛图澄讲经的声音混着木鱼声,忽被一阵急促脚步声打断。

太子宣掀帘而入,玄色锦袍扫过满地蒲团。

“殿下,秦公刚才派人过来,邀您今日东明观一起宴饮。”

太子詹事孙珍在太子宣身旁低声耳语。

太子宣一脸不可思议道:“秦公这小子他要请老子喝酒?”

孙珍担忧道:“秦公怕是不安好心,我们不如找个借口拒绝了。”

太子不屑道:“拒绝?就算是鸿门宴,老子也得赴约,不然秦公那小子还以为老子怕了他们。”

东明观琉璃瓦折射着残阳,飞檐下悬着的琉璃灯次第亮起。

石韬转动着手中羊脂玉杯,杯壁映出屏风后影影绰绰的甲士。

刘霸压低的嗓音裹着兴奋:“殿下,一切准备妥当,只等太子……”

话音未落,石韬已将杯中酒泼向廊下的太湖石,飞溅的酒珠惊得锦鲤四散逃窜。

“我那个兄长无才无德,今日天下人都会知道他不配为储君!”

他摩挲着手中玉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寒光在眼底流转。

“太子殿下到——”

通报声惊飞檐下白鸽。

“恭迎太子殿下!臣弟已将美酒温好,就等太子共赏这邺都夜色。”

石韬瞬间换上谄媚笑容,亲自上前相迎。

太子宣揽着舞姬腰肢跨进门槛,看似随意的眼神却在扫过暗处若隐若现的甲胄微光时,骤然收紧。

“秦公这地方,倒是雅致。”

太子宣举杯的手微微发颤,而廊下的歌姬们仍在曼声吟唱,丝毫不知杀机已如蛛网般笼罩整座楼阁。

就在气氛凝滞如冰时,崔安安提着月白裙裾疾步而入。

“两位殿下好兴致,倒让妹妹好找!”她故意扬起手中赵王亲赐的玉龙佩,“皇后方才突发晕厥,大王听闻太子殿下与秦公殿下在东明观饮酒作乐,遂派妹妹前来寻回太子入宫探望,太子还是莫要耽搁才是,若是惹恼了大王,我们可都担待不起。”

石韬笑意瞬间凝固,握着酒壶的手猛地收紧,壶嘴溢出的酒水在案上蜿蜒成蛇。

太子宣如蒙大赦,猛地推开怀中美人。

“得了,母后身体不适,我理当立刻入宫探望才是。秦公的酒,改日再饮!”

“动手吗?”

刘霸佝偻着身子凑到石韬耳畔。

石韬望着崔安安腰间晃动的玉龙佩,突然想起石邃被诛杀的惨状,冷汗顺着脊背蜿蜒而下。

“蠢货!”他反手挥出一巴掌狠狠甩在刘霸脸上,火光照亮他扭曲的面容,“没听公主安说吗?是父王派她前来……”

石韬望着那抹月白色消失在回廊转角,猛地踹翻案几,珍馐美馔洒落满地。

东宫暖阁内,太子宣斜倚在嵌玉坐榻上,锦缎襦衣半敞,任由环肥燕瘦的美人儿簇拥在侧。

胭脂香混着酒香扑面而来,一名美人儿轻捻葡萄,喂入他微张的唇中,莺莺燕燕的娇笑声,却在宦官那句“殿下,公主安到了”响起时骤然停住。

“都退下。”

太子宣微微挑眉,漫不经心地挥开美人。

纱幔拂动间,崔安安莲步轻移而入,似笑非笑的模样,倒比案头的红珊瑚更艳丽三分。

太子宣打量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胆子不小啊。”

崔安安朱唇轻启,一抹邪魅笑意浮现在眼角眉梢:“我若不去,今晚太子就会饮酒纵欲过度,暴毙而亡!”

“你敢诅咒老子!”太子宣勃然大怒,猛地探出手,狠狠捏住崔安安的下巴。

力道之大,让她精致的面容瞬间扭曲。

“太子无德,秦公便可堂堂正正取而代之。”

崔安安偏生仰起脸,狡黠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字字如针,刺向太子宣最敏感的神经。

太子宣怒极反笑,一把将崔安安推倒在地,锦靴碾过崔安安散落的发间珠翠,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聪明的女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太子宣居高临下,剑眉倒竖,眼中杀意翻涌。

崔安安跌坐在满地狼藉中,不紧不慢地整理着凌乱的鬓发,抬起头时,脸上已换上娇羞笑意。

“聪明的女人,只要有身份尊贵的二哥罩着,又有何惧?”

她眼波流转间,竟真带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

太子宣先是一怔,而后突然嗤笑出声,收回的靴尖踢开碎玉,随即指着崔安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行,看在你喊老子一声二哥的份上,老子饶了你这欺君罔上之罪。”

两人相视一笑,眸光交汇的刹那,仿佛有无形的契约在空气中缔结。

邺宫花园,残花铺径,落英缤纷,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光影。

侍女阿黎焦急地扯了扯崔安安的衣袖,脆声道:“公主,您快些走,再晚可就赶不上国师的讲课了。”

崔安安轻蹙黛眉,应了一声,莲步轻移,加快了步伐。

转角处,青石小径蜿蜒,几株海棠开得正艳,孩童清亮的笑声随风飘来。

崔安安抬眸,便见阿京正半跪着替小皇子系风筝线。

她微怔,随即展颜笑道:“阿京,这么巧。”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惊喜。

那看似不经意的相遇,实则是阿京多日来的刻意等候。每日此时,他都会带着小皇子在此徘徊,只为能看她一眼。

阿京闻声,指尖微微发颤,忙单膝跪地,低头道:“给公主请安。”声音微微发颤。

崔安安眸光柔和,轻轻伸出手,将阿京扶起,指尖触碰到他的手臂,带着丝丝温热,见阿京衣领微乱,便抬手温柔地为他整理,动作自然而亲昵。

“阿京,以后私下不必向我行此大礼,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可愿来我院中,像从前那般一起采摘蜜饯,一起酿制蜜饯酱?”

崔安安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凤眸中闪烁着光芒。

阿京心中一紧,脸上浮起一抹苦笑,垂眸道:“公主,那都是孩童过往了,那时不懂尊卑之分;况且奴侍候刘昭仪及小皇子已有数年,他们待奴亦是极好。”

话语中满是无奈与克制。

崔安安闻言,眼中光芒黯淡下去,轻声道:“是吗?既如此那便好。”

语气中难掩失望。

“公主,别磨蹭了。”

阿黎再次催促,伸手轻轻拉了拉崔安安的衣角。

崔安安微微颔首,深深地看了阿京一眼,转身离去。

阿京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深知,于自己而言,她是遥不可及的明月,只能远远仰望。

邺宫寺的佛堂内,梵音袅袅。

石遵身着墨兰长袍,手持线香,眸光透过缭绕烟雾,落在一旁崔安安素白的身影上。

她虔诚叩拜时,乌发如瀑,青丝间隐约可见他曾赠的白玉簪。

礼佛毕,二人相视而笑,眼神中满是眷恋。

石遵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却终究没敢触碰她的衣袖。

回廊转角,郑王妃的宫室近在眼前。

石遵望着崔安安侧颜,笑意中藏着苦涩:“众人皆知我彭城公与公主安两情相悦,早晚一日我要将你接到彭城公府。”

崔安安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戏谑:“那就看看彭城公究竟有没有这本事咯。”

石遵停下脚步,忍不住抬手,像从前那样宠溺地摸摸她的头,轻声道:“安安,再给我些时间,我定能说服父王母妃。”

崔安安狡黠一笑,眼中闪烁着期待:“好啊,那我便等着彭城公八抬大轿将我风光迎入彭城公府。”

后宫的风言风语如暗流涌动,不知从何时起,关于崔安安婚事的传言甚嚣尘上。

石遵坐在书房,手中书卷翻过数页,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不是没有想过向父王石虎求赐婚,可一想到石虎的威严,那到嘴边的话又咽下。

为了能与崔安安长相厮守,石遵决定求助国师佛图澄。

佛堂内,石遵虔诚跪地:“父王向来信任国师,信徒有一事相求。”

佛图澄微微颔首,眼中洞悉一切:“这世间情深缘浅,缘起缘灭自有定数。”

石遵还欲再言,却被一阵大笑打断。

太子宣大摇大摆走进来,胡邹邹道:“诶,我一眼就觉得我那妹子公主安天生凤命,贵不可言,岂能随意嫁给凡夫俗子,大师傅,您说对吧。”

佛图澄只是笑笑,并未作答。

太子宣的这番掰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却意外地让后宫关于崔安安婚事的谈论戛然而止。

东宫寝殿内,太子宣斜倚在嵌玉坐榻上,手中的玉杯来回晃动,他眉头拧成川字,眼神中满是烦躁与忧虑。

侍婢捧着新沏的茶盏,小心翼翼地膝行至榻前,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殿下,请用茶……”

话音未落,太子宣突然挥袖,茶盏“哐当”摔在青砖上,碎片四溅。

“去去去,老子现在愁死了!”

他扯松领口的金扣,脖颈上青筋微微凸起。

侍婢吓得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退到角落。

孙珍佝偻着背,从阴影中挪步上前,山羊胡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殿下何愁?”他压低声音,仿佛生怕惊碎这凝滞的空气。

太子宣猛地坐直身子,玉杯重重砸在案几上,酒水飞溅。

“老子宣扬她有凤命,不给自己挖坑吗?她可是九弟的女人,日后可要如何收场?老子能不愁吗!”

想到石遵看崔安安时那炽热的眼神,再想到自己先前在佛图澄面前的一番胡言乱语,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孙珍捻着山羊胡的手指顿了顿,望着榻上辗转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有何愁,将公主安送去和亲,此事不就解决了。”

太子宣霍然抬头,眼中阴霾尽散,他摩挲着下巴大笑起来。

“孙珍啊孙珍,还得是你这老狐狸!”他重重拍着对方肩膀,震得孙珍踉跄半步,“能替老子出谋划策!”

他眼中闪过算计的精光,仿佛已经看到崔安安远嫁塞外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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