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凯旋的马蹄声惊破邺城皇家马场的长空。
“大王新得了一批上等战马，阿闵你立下赫赫战功，大王特地恩准，让你在此任意挑选。好好挑挑！”崔安安微微扬起下巴，阳光洒在她的肩头，映衬出她眼中抑制不住的得意兴奋。
这赏赐的背后，实则还有太子宣的“助力”。太子宣在呈给石虎的捷报中，对石闵的战功大肆称赞，石虎龙颜大悦。崔安安瞅准时机，便顺势为阿闵讨来了这份厚礼，她太了解阿闵了，从儿时起，阿闵就渴望能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优等战马，这份心愿她一直记在心里。而对于太子宣的心思，她也洞若观火——不过是想借此拉拢阿闵罢了。太子宣心思深沉，若贸然拒绝，难免会招致他的记恨与报复，倒不如顺水推舟。
石闵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中满是温情：“这定是阿姐为我求来的赏赐吧，旁人哪会想着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偌大的马场，成千上万匹战马或静立，或踱步，他的目光瞬间被那匹赤红如火、身姿矫健的朱龙马所吸引。
马奴战战兢兢地将朱龙马从马厩中牵出，交到石闵手中，同时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将军小心，此马性烈，极难驯服。”
石闵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越是性烈，就越是要让它乖乖臣服。”话音刚落，他单足蹬住马镫，如苍鹰俯冲般轻巧跃上朱龙马脊背。
不出所料，那匹朱龙马感受到背上陌生的重量，顿时暴起人立，前蹄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它脖颈间的鬃毛如燃烧的火焰在风中狂舞，嘶鸣声震得马场四周的旌旗簌簌作响。
石闵双腿如铁钳般死死夹住马腹，左手稳如磐石地攥住缰绳，右手却故意松开，任那烈马疯狂甩头。
“好畜生！”石闵大喝一声。
话音未落，朱龙马突然发疯似的狂奔，在马场扬起漫天尘土，它时而突然急停，试图将背上的人甩出去；时而猛地转向，用劲全身力气想要摆脱束缚。
但石闵就像与马背融为一体，无论马匹如何折腾，他始终稳稳地伏在马背上。
就在朱龙马再次人立而起时，石闵瞅准时机，右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扣住马的下颌。
他俯身贴近马耳，用只有朱龙马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喝道：“服不服！”滚烫的呼吸喷在马颈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朱龙马仍在负隅顽抗，四蹄疯狂蹬踏地面，溅起的碎石四处飞溅。
石闵的手掌如烙铁般滚烫，紧紧锁住它的下颌，那力道似要将其骨头捏碎。
人与马僵持间，石闵突然发力，将马头狠狠按向地面，朱龙马奋力挣扎，却在石闵钢铁般的力量下渐渐没了力气。
终于，朱龙马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息，喷着粗气的鼻孔中，躁动渐渐化为顺从。
它耷拉着脑袋，任由石闵轻抚它汗湿的鬃毛。
石闵翻身下马，伸手拍了拍朱龙马的脖颈，笑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战骑！”
马场四周，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这匹曾令无数骑手铩羽而归的烈马，竟垂下高傲的头颅，温顺地用鼻尖蹭着石闵的手掌。
崔安安双手紧握，直到此刻才长舒一口气，她望着夕阳下一人一马相偎的剪影，眼中满是骄傲与自豪——这就是她的弟弟，那个能降伏世间一切烈马的石闵将军！
石闵再次翻身跨上朱龙马，扬声朝着崔安安喊道：“阿姐！这马温顺得很，要不要上来试试？”声音里满是得胜的骄傲。
崔安安攥着帕子，指尖还残留着方才紧张的余悸，她慌忙摆手：“我可不敢！”
“阿姐这胆子，比粮仓里的耗子还小！”石闵故意猛拉缰绳，朱龙马人立而起，惊得崔安安后退半步。
他纵声大笑，笑得像个孩童一般，策马如离弦之箭掠过崔安安身侧，马蹄扬起的泥点噼里啪啦砸在她月白裙裾上，转眼糊了半张脸。
“石——闵——！”崔安安叉腰跺脚，沾着泥的睫毛下，却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石闵慌忙勒马回转，看着阿姐花狸似的模样，石闵又心疼又想笑，翻身落地时差点绊了个趔趄。
“阿姐莫恼，我这就给你擦……”他取下崔安安手中的帕子，却越擦越花，急得直挠头："阿姐别气，我赔你新衣裳还不成？”
“赔？先赔我一顿饭！”崔安安转身时，故意把沾泥的裙摆扫过他甲胄，“胡炮肉早煨在炉子上了，就等某位大将军赏脸。”
“就知道阿姐最疼我了。”石闵一脸得意地大步上前，揽住崔安安的肩膀。
膳厅里，铜炉上的陶瓮咕嘟作响，胡炮肉的香气混着孜然与肉蔻的辛香四溢。
石闵刚坐下就伸手去抓肉，却被崔安安用银箸敲了手背：“打仗时没规矩，回来也这般？”
“战场上啃干粮哪顾得上这个！”石闵嘟囔着，耳朵却红了，“阿姐又嫌我粗鲁。”但在她假装板起的脸前，还是不情不愿地接过银箸，只是夹肉时故意带起汤汁，溅得铜盘叮当响。
酒足饭饱后，石闵歪在软垫上直打嗝。
崔安安刚要打趣，却见他已经沉沉睡去，剑眉舒展，嘴角还沾着肉屑，像个毫无防备的孩童。
这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卸下所有防备，变回那个需要她呵护的弟弟。
崔安安静静守在一旁，听着石闵平稳的呼吸声，心中满是柔软。
她轻轻地为他盖上薄毯，指尖拂过他臂膀时触到一道新添的疤痕，心疼得皱眉。
窗外，暮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
崔安安坐在石桌前，手中书卷半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页，却半字未进。
忽有黑影笼罩下来，石闵无声地挨着她坐下，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硝烟与青草气息，顺手抄起她搁在矮几上的茶杯，仰头便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发出畅快的叹息。许是仍不解渴，他又毫不客气地斟满一杯，再次一饮而尽，瓷杯重重磕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侍婢阿黎忙不迭上前续水，目光却忍不住在这位威名赫赫的将军身上打转：“将军莫急，今日这肉许是调料重了些，才这般口渴，奴婢回头便与膳房说去。”
崔安安合上书卷，眉眼含笑地看向石闵：“吃也吃了，睡也睡了，眼看宫门就要落锁，你再不走，明日宫里头又该传出什么闲话了。”
石闵闻言，拧着眉嘟囔道：“阿姐这是嫌弃我了，巴不得我早些走呢。”
“人言可畏，由不得你我不谨慎。”崔安安敛去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石闵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温热的掌心覆上来，“我偏要让人瞧见！我石闵行事向来只凭本心，管他什么流言蜚语。”他说得嚣张，却在触及她微怔的目光时，耳尖悄悄泛红，猛地松开手又灌下一杯水。
崔安安别过脸轻笑，余光瞥见阿黎憋笑的模样，板起脸斥道：“阿黎，明日定要好好跟膳房说说，别再让将军吃得这般口渴。”说着，她伸手轻轻替石闵理顺凌乱的发丝，指尖触到他发间沾染的草屑，眼中满是宠溺。
两人并肩行至宫门口，石闵驻足转身，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阿姐再送，可就该送到我府上了，下回宫里可就有流言说修成侯还是吃奶的娃，离不得阿姐。”
身后的阿黎忍不住掩嘴轻笑：“将军平时总是给人一副冰冷疏离的样子，让人畏惧，在公主面前，竟也如此谐趣。”
崔安安回头瞪了阿黎一眼，斥道：“阿黎，今日你的话有些多了。”
待阿黎乖乖低头闭上嘴，她又转回头，目光温柔地看着石闵，眼中满是不舍——这乱世之中，能守着这份情，便是最大的幸福，愿这来之不易的安宁，能够长久些，再长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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