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年,北朝赵国与蜀地汉国往来密切,汉王遣使携重礼踏入邺城,恳请与赵国联姻,以结秦晋之好,维系两国和平。
此消息传入宫廷,如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
十公主璞玉独坐寝殿,望着铜镜里自己苍白的脸,指尖无意识地揪着绣帕,帕角精致的海棠花被揉得发皱。
自从晋国与赵国联姻风波,后宫诸妃忙着将适龄公主许配权臣,唯独她因母妃早逝,成了被遗忘的孤雁,无人为她在父王跟前周旋,婚事便一直悬而未决。
如今汉王求娶,她清楚,自己与新晋的公主安,注定要成为这场政治博弈的棋子。
暮色渐浓,璞玉身披素色斗篷,踩着满地枯叶,匆匆赶往苻府。
书房内,苻健正借着烛火研读兵书,听闻动静,他抬眼望去,见是璞玉,眼中闪过惊喜:“十公主,你怎来了?”
璞玉未及寒暄,泪水已夺眶而出。
她踉跄着扑进苻健怀中,声音带着哭腔:“建业哥哥,汉国遣使求亲,父王定会在我与公主安之间择一人。公主安有彭城公和修成侯护着,父王又看重她,可我…我什么都没有……父王怕是已经打算让我去和亲了,可和亲之前,我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建业哥哥,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苻健手中的书卷“啪”地落地,望着怀中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子,往事如潮水般涌来——犹记初见时,十公主被兄长石邃捧在掌心,明艳动人,光彩夺目,他只能远远凝望。直到石邃被诛那日,他亲眼看见昔日骄矜的十公主被侍卫拖拽着发辫,金丝绣鞋掉在血泊里,那一刻,他的心狠狠抽痛,他暗暗发誓,若有机会,定要护她周全。
“十公主,小臣……”苻健话未说完,璞玉已踮起脚尖,颤抖着吻上他的唇,双手慌乱地解开他衣襟。
苻健只觉一股热流直冲心头,多年来压抑的情愫瞬间决堤,所有理智与克制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纱帐缓缓垂下,烛火在风中摇曳,将两道纠缠的身影映在屏风之上。事后,璞玉依偎在苻健怀中,发丝凌乱,脸颊泛着红晕,轻声呢喃:“建业哥哥,我若去和亲,以后你会想我吗?”
苻健低头,温柔地吻去她眼角泪痕,语气坚定:“璞玉,你既已是我的女人,我定不会让你远嫁。明日我便去求大王,将你赐婚于我。”
此事很快传到苻洪耳中,老将军气得胡子直颤,却也无奈。第二日,只得带着衣衫不整的苻健和满脸羞怯的十公主,跪在太极殿前,恳请赵王赐婚。
赵王石虎皱着眉头,神色为难,目光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苻健已有妻室,十公主又怎能屈尊妾室?”
璞玉突然摘下头上的凤钗,青丝如瀑倾泻而下。她重重叩首,声音却无比坚定:“父王,女儿与苻健两情相悦。只要能与他相守,女儿不在乎妻妾名分,愿遵守先来后到之礼。”
石虎摩挲着胡须,暗自思忖。苻家手握兵权,势力不容小觑,若能借此联姻将其拉拢,于赵国大有裨益。权衡再三,他终于缓缓点头,应允了这桩婚事。
郑王妃跪坐在蟠龙纹矮榻下前:“十公主既已许配苻家,这和亲人选......”她垂眸掩去眼底算计,“满宫上下,唯有公主安聪慧机敏,最得大王赏识。”
石虎摩挲着案头汉使呈上的文书:“传旨!着公主安七日后启程,和亲汉国!”
当和亲诏书送到崔安安手中时,她跪在殿前接旨,羊皮纸上的朱砂红印刺得她眼眶生疼。
消息传至军营那日,石闵正在校场演练骑兵阵法。
副将张温匆匆赶来,声音带着焦虑:“将军,赵王已下旨,派公主安去汉国和亲!”
话音未落,石闵手中令旗 “唰” 地折断。
“备马!” 他翻身上马,扬鞭疾驰,战马嘶鸣着冲进邺宫,眼神中满是决绝——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阿姐独自涉险!就算与天下为敌,他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邺宫内,石闵看到崔安安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红了眼眶,双拳紧握,眼中满是愤怒与心疼,“我去求大王收回成命!”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崔安安踉跄着冲到石闵面前,紧紧拽住他的手臂,指尖触到他甲胄下绷起的青筋,眼神中满是担忧:“阿闵不可!国师说我是天生凤命,这或许是...”
“我不信天命!”石闵突然将她拽入怀中,滚烫的呼吸喷在她发顶。
崔安安仰头望着石闵泛红的眼眶,强扯出一抹笑意,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傻阿闵,汉国又不是龙潭虎穴......将来我若富贵,定不会忘记……”
“阿姐去哪,我便去哪!”石闵箍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他下巴抵在她发间,声音闷得发颤:“阿姐答应过会一直陪着我的。”
崔安安抚着他剧烈起伏的脊背,泪水无声地渗进他的衣襟,“傻阿闵,阿姐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怎能随意带上阿闵......”她轻声呢喃。
石闵突然松开她,“阿姐等我!”转身时甲胄泛着冷光,却掩不住他脚步里透出的孤勇与决绝。
崔安安倚着门框,直到那抹黑色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她深知,在这乱世,自己不过是命运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身不由己,而石闵,却成了她最温暖也最沉重的牵挂。
长廊转角处,璞玉捏着丝帕倚在九曲桥畔,看着身披玄甲的石闵阔步走来,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苻健所赠的手串:“石闵将军可知?赵公主安七日后便要启程和亲,往后怕是隔着千山万水,再难相见了。”
石闵停住脚步,眼神如鹰隼般冷冷扫过她精心装扮的面庞,沉声道:“十公主管好自己的姻缘便是,为了逃避和亲,不惜给苻健做妾,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妾又如何?”她上前几步,脸上满是癫狂笑意,"我与苻健心意相通,胜过你这求而不得的痴恋千百倍!昔日爱慕将军的荒唐心思,如今想来倒要多谢将军的冷漠——若不是你拒我千里,我怎知真情可贵?"
石闵后退半步避开她扬起的衣袖,“十公主若觉得幸福,便好。”转身时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余下长廊中璞玉扭曲的笑声,还有被风吹起的几片落叶。
琨华殿前的青石砖上在暴雨中泛起白茫茫的雨雾。
彭城公浑身湿透的玄袍紧贴脊背,额头在石阶上撞出的血痕混着雨水蜿蜒而下,他攥着浸透的衣摆,对着紧闭的殿门重重叩首。
郑王妃远远地望着儿子这番狼狈模样,又急又怒:“堂堂彭城公,竟为个女子如此作践自己!”
侍女春桃凑上前,语气中满是愤恨:“彭城公如今已被那妖女迷惑了心智......”
“天命昭昭,岂容他儿戏!让他跪着吧......等雨停了,或许就清醒了。” 郑王妃猛地转身,翻涌着寒芒。
雨帘斜斜掠过宫墙,崔安安正对着素色屏风发呆,手中半凉的茶盏泛起层层涟漪。
侍女阿惠气喘吁吁跑进来:“公主!彭城公在琨华殿外跪了三个时辰了!”
话音未落,崔安安手中的茶盏“当啷”坠地,暴雨裹着寒意灌进长廊,她抱着伞冲出寝殿时,绣鞋早已浸透。
远远望见那道跪在雨幕中的倔强身影,她浑身发颤,撑起伞快步上前。
“阿遵!”伞面倾斜,雨水顺着崔安安的下颌滑落,“大王心意已决,你何苦......”
彭城公缓缓抬起头,雨水混着泪水在他脸上肆意流淌,那双深情的眸子满是愧疚与不甘。
他望着崔安安泛红的眼眶,恍惚间回到初见那日,她身着粗布襦裙冲他怯生生微笑的模样,回到晋国时他们相依为命的时光。
“是我没用......”他的声音混着雷鸣碎在风中,“连护你周全都做不到。”
崔安安颤抖着指尖抚过他额前伤口,丝帕瞬间被血水浸透。她强扯出一抹笑容,泪水却夺眶而出:“阿遵,我这样的女子何德何能,能得你这般相待,此生已然无憾。若有来世......”
远处传来东宫内侍的传唤声:“公主安,太子殿下有请!”
崔安安的笑容瞬间凝固,轻轻将伞柄塞进石遵掌心,转身时泪如雨下:“彭城公保重。”
石遵攥着尚有余温的伞柄,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觉膝盖早已没了知觉,雨幕中,他失魂落魄地起身,步履蹒跚地离去,每一步都似踩在心头,留下无尽的苦涩与怅惘。
崔安安指尖捏着绣帕,反复擦拭着眼角,直到再也挤不出一滴泪,才深吸一口气,扬起嘴角,生生扯出一抹明艳的笑。
宫道上的积水倒映着她的身影,明明灭灭,好似她捉摸不定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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