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特有的粉笔灰在阳光里飘浮时，方远正用圆珠笔在草稿纸上画第三十八个五角星。老旧吊扇在头顶吱呀作响，将班主任陈老师的声音切割成断续的片段。
"所以这个公式要代入......方远！"
粉笔头精准击中额头的瞬间，方远手肘碰倒了桌角摞着的旧教材。泛黄的《古代数学史》哗啦散开，一张夹在扉页的羊皮纸打着旋儿飘落在他球鞋上。
"把课外书收起来。"陈老师推了推眼镜，"下周市里统考，有些同学非但没有紧迫感，反而越发懒散，照这样下去......"
方远弯腰去捡的手突然僵在半空。羊皮纸触碰到指尖的刹那，墨色纹路突然泛起鎏金光泽，像是有人往宣纸上泼了融化的黄金。他下意识要缩手，那些游动的金线却已缠上指节，顺着血管钻入皮肤。
"嘶——"倒吸冷气的声音被淹没在翻书声里。方远死死盯着掌心，那里浮出一枚青铜图腾，形状像是一张被用力拉开的弓矢，青铜箭镞折射出幽蓝冷光。
等放学铃响，他几乎是逃离学校的。
夜晚，孤儿院最西侧的阁楼房间，铁架床的霉味混着潮湿的石灰墙气息。方远把羊皮纸摊在掉漆的书桌上，月光正巧穿透窗棂落在纸面。
密密麻麻的甲骨文突然活过来般蠕动重组，最终凝结成三个篆体大字——万灵谱。
方远感觉后颈发烫，老旧穿衣镜里，少年清瘦的脊背上隐约浮现出与掌心相同的图腾。
"这是......"他伸手去碰镜面，指尖刚触及冰凉的玻璃，整面镜子突然泛起水波般的纹路。无数模糊的影子在波纹中闪现。
在镜中，云层在雷暴中裂开蛛网状的伤口，天穹渗出熔金流火。青龙的尾鳍扫过不周山巅，断裂的山体化作万千赤色流星，坠入沸腾的东海。九尾白狐踏着月华奔跑，每根尾尖都拖曳着破碎的星辰，他的瞳孔里倒映着十二重幻境，从极北玄冰到南溟火海在狐尾间次第绽放。
西海之滨巨龟负山而起，龟甲裂缝里涌出上古祭歌，声浪震碎方圆百里的礁石。
夔牛独足踏浪，每步都在海面炸开紫色雷池，电光中浮出三千年前沉没的青铜战船。蠃鱼群掠过云端，鳞片抖落的不是水珠而是微型海啸，在半空凝成漂浮的江河。
昆仑墟方向传来玉山崩塌的轰鸣，白虎的獠牙咬穿罡风层，虎纹化作金戈铁马在云间鏖战。应龙展开遮天羽翼，每片翎毛都在坠落时化为火雨，与相柳喷吐的毒雾在空中织就青红交错的罗网。山脚下突然隆起无数土丘，当康的獠牙刺破地脉，滚烫的岩浆顺着獣纹沟壑流淌成符咒。
最深邃的阴影里，烛龙衔着火精缓缓游动，它闭合双目则沧海凝结成玄冰，睁开竖瞳又令冰川蒸腾为云气。倏忽间有鹏鸟击水三千里，垂天之翼掀起法则风暴，将建木枝头的朱厌、雷泽中的夔牛、青丘之巅的九尾统统卷入混沌漩涡。青铜巨鼎在虚空炸裂，碎片化作二十八宿星图，每一道裂痕里都传出比蒙的嘶吼与麒麟的啼鸣......
哐当一声，楼下厨房传来锅铲落地的声响。幻象应声而碎，方远踉跄着扶住床架，发现冷汗已经浸透校服衬衫。
阁楼外传来周院长喊他吃饭的声音，混着其他孩子追逐打闹的响动，喧闹得让人心安。
但当他端起饭碗时，白瓷碗沿突然浮现细密的裂纹。滚烫的米粥在碗中顺时针旋转，渐渐凝成漩涡中心的一点金光。
"小远？"一声温柔中夹杂着担心的声音响起，同时一只小手出现在他的眼前："脸色这么差，发烧了？"
是韩玲，
在孤儿院里，他们两人年纪最为相近，所以共同话题也多余旁人，自然关系更好一些。
"没事，昨天熬夜复习了。"方远低头扒饭，米粒却粘在突然发麻的舌尖。他看见自己倒映在汤勺上的瞳孔，隐约泛着鎏金碎芒，恰如破空箭矢之寒芒......
次日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方远像往常一样早早便来到了帮工的图书馆，刚开始工作就察觉到了异样。当他踮脚去够顶层书架时，整排古籍突然无风自动，书脊碰撞发出细碎的咔嗒声。昨天浮现图腾的掌心阵阵发烫，像握着块将熄的炭火。
"需要帮忙吗？"
身后响起的男声让方远差点摔了手中的《梦溪笔谈》。转身看见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三十岁上下，左胸别着枚造型古怪的胸针——青铜材质的玄鸟衔着卷竹简。
"我是市文物保护局的。"男人递来的名片带着檀香味，"听说你们孤儿院收着一批古籍？"
方远注意到他说话时，袖口露出半截刺青，正是昨夜镜中幻象里的玄鸟旗帜。男人突然向前半步，阴影完全笼罩住少年单薄的身形："尤其是......万灵谱。"
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跳，方远后退时撞上书架。男人抬手按住晃动的木质框架，这个动作让他西装袖管下滑，露出小臂上正在发光的刺青——与方远掌心的图腾一模一样。
"别怕。"男人声音突然放轻，像在安抚受惊的幼兽，"从昨晚开始，你就能看见'那个世界'了，对不对？"
方远死死攥住裤缝，昨天数学课上的鎏金符文、午夜镜中的幻象、此刻书架异常的震动，所有线索在脑海中串成灼热的链条。男人从内袋掏出个玉牌，上面刻着"巡猎阁"三个篆字。
"万灵谱是上古遗族沟通天地的媒介，能唤醒它的人，百年难遇。"玉牌触到方远指尖时突然升温，玄鸟图案在玉石表面流转，"你猜昨天夜里，为什么整个海州市的罗盘都指向这个孤儿院？"
窗外传来乌鸦的啼叫，方远突然发现馆内寂静得诡异。借阅处阿姨打毛线的声音、门外孩童的嬉闹声全部消失了，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加入我们，或者被其他势力找到。"男人抬手在空中虚划，指尖拖出的金线组成与万灵谱相同的图腾，"你身上的印记，现在就像黑夜里的篝火。"
方远喉咙发紧："如果我说不呢？"
男人突然笑了。他摘下胸针轻轻一弹，青铜玄鸟振翅飞起，在两人头顶盘旋时洒落星屑般的金光："从万灵谱认主那刻起，你就没有选择了。看——"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方远看见自己昨天碰倒的那排书架。每一本书的封皮都在渗出细小的金芒，像是沉睡的文字被某种力量唤醒，正要挣脱纸张的束缚。
"这只是开始。"男人将玉牌塞进他汗湿的掌心，"当灵脉完全苏醒，万灵皆会匍匐在你的脚下，但前提是你能打破属于我们的诅咒......"
男人的最后几个字说的微乎其微，以至于方远并没有听见。
图书馆的玻璃映出方远绷紧的下颌线，他后退半步抵住《永乐大典》的影印本："我要准备高考。"
黑西装男人似乎早有预料，指尖转着那枚青铜玄鸟胸针："知道为什么万灵谱选择孤儿吗？"他忽然用胸针划破指尖，血珠悬浮在空中凝成"孤辰"二字，"命犯天煞者，才能承受星神诅咒。"
方远攥着韩玲送的护身符——那是她用三个月早餐钱买的玉观音。昨夜他对着月光发誓，要带这个总把鸡蛋让给他的姑娘走出孤儿院。
"下周统考后，我带韩玲搬出去。"少年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颤音，"所以你们就别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男人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话，方远的决心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少年的爱意从来都是那么汹涌纯粹，即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也阻挡不了红豆相思。
忽然，警报声突然撕破晨曦。
方远冲回孤儿院时，正看见周院长把韩玲往储物间拽。女孩校服第二颗纽扣崩落在台阶上，在夕阳下泛着珍珠似的光。
"放开她！"方远抄起墙角的铁锹。
周院长醉醺醺地转身，西装马甲沾着威士忌污渍。这个平日慈祥的老人此刻眼白泛黄，脖颈血管凸起如蚯蚓："小远啊，韩玲自愿帮我整理捐赠物资......"
铁锹砸在院长肩头时，方远感觉脊椎传来碎裂声。那个总是佝偻着背的老人突然暴起，单手掐住他脖子按在墙上。霉味刺鼻的储物间里，方远看见院长瞳孔收缩成蛇类的竖线。
肋骨断裂的脆响淹没在韩玲的哭喊中。方远吐着血沫，挣扎着想要挣脱，他从没想到周院长一个年近70的老头竟然会爆发出如此力量，他甚至没有撑过一息。
"你以为能反抗饲主？"院长獠牙刺破下唇，黑血滴在方远校徽上，"从你喝下那碗加料的米粥开始就注定是这个结局，不如趁此机会，让老头子我也感受一下年轻肉体的魅力！也算是报答我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院长小臂浮现银白轨迹，轨迹闪烁，方远能感觉到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其中涌现，看样子应该是此种东西在作怪。
“呼！”
方远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沉重，双手也失去了力气一般，
”真是可笑啊，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我的人生，我的愤怒，我的......“
就在此时，远处皮鞋的声音由远及近，等声音到达眼前，竟然是刚才那个黑衣男人。
周院长瞳孔微缩，他没想到一大早竟然会有人来，于是沉声道：“这位朋友，如果你是来孤儿院捐赠了，麻烦你去那边等着，如果不是，三息时间，你最好消失。”
黑衣男人轻哼一声道：“我记得同协命途一脉有一灵种名为啼猿，在御敌时可以短暂强化自身肉体，想必周院长所用的正是此术吧？”
“你究竟是谁！？”
一拳将方远打飞之后，周维眼神瞬间阴冷下来，：“你也是命途行者？”
黑衣男人依旧没有回答，而是自说自话道：“放开他们，然后自己报警，不然就死。”
“狂妄！神力·浮铠”周维说着，眼底竟然泛起幽光，与此同时，他身上的银白纹路也越发明显，显然是用尽了全力。：“这一拳，足有十年功力，你要如何挡！“
“快...走...”方远并不讨厌黑衣男人，若是别人为了他平白丢了性命，他说什么也过意不去。
然后男子就像是在原地生根发芽了一般，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就在周维踏入男人十米范围的时候，阴影里突然响起冷笑。
一人身着白大衣从天而降，与此同时，翠绿灵纹在他指尖绽放。
周院长突然惨叫着捂住右眼，指缝钻出嫩芽——丰饶命途的"寄生种"正在吞噬傀儡丝。
他痛苦的躺在地上，眼里的嫩芽在诉说着难以置信：“你是，中位格命途行......”，话没说完，竟然生生的变成了一颗树伫立在庭院中央！
方远瘫在血泊里，看着白衣男子像修剪盆景般优雅。
当院长化作人形树桩时，这个戴金丝眼镜的医生蹲下来，手术刀划开他染血的校服："三根肋骨插进肺叶，常规手术来不及了。"
“神力·三寸青阳生”
翡翠色光芒涌入胸腔时，方远看见自己伤口长出半透明的经络。林枫白大褂下露出青铜铃铛，刻着与黑西装男人不同的木纹图腾："丰饶阁可以帮你解决所有麻烦，但......"
"代价是加入你们？"方远盯着正在净化蛊毒的韩玲。女孩脖颈银白轨迹渐渐消退，那是巡猎命途的追踪印记。
林枫忽然掀开左袖，小臂缠绕着开花的枯藤——丰饶命途的"生死契"。"我们要的不是打手。"他指尖拂过方远正在愈合的肋骨，"二十年前，周院长用同样的傀儡丝操控上一任丰饶星神宿主。"
月光穿透储物间气窗时，方远摸到后颈凸起的印记。昨夜万灵谱觉醒的混沌图腾，此刻正吞噬着林枫治疗残留的翠绿灵光。储物架突然震颤，装着捐赠品的纸箱迸发六色光芒——智识命途的古籍在共鸣。
"看，星神已经在标记你了。"林枫将青铜铃铛系在方远腕间，"当铃声响到第七下，巡猎星神的'千目鸦群'就会降临。"
韩玲的啜泣声中，方远握紧那枚染血的玉观音。储物间镜子映出少年瞳孔里的混沌漩涡，正在蚕食周院长消散的银白灵种。当他点头时，林枫手术刀划过虚空，翠绿灵纹组成古老的弑神契约。
"第一个任务。"医生将院长化作的银杏树种装进玻璃瓶，"去市立医院停尸房，找到1998年7月14日的解剖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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