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八年等待

我在长安别苑等待大哥李陵回汉,一等便是数年。

原本不善女红的我,每日不停地在布条上绣着“入匈奴寻李陵”!

当我下定决心入匈奴寻李陵之时,汉宫内却传来李陵如今在匈奴已娶匈奴公主,受封右校王的消息。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别苑,狠狠地摔断了李陵送我的及笄发簪,愤怒地剪碎了那些绣着入匈奴寻李陵的布条。

我不信,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匈奴驸马、右校王,那不是李陵。

我的少卿大哥不会背叛大汉,不会辜负我的真心!

我把自己灌醉,孤零零地躺在院中冰凉的地面。

冬日的风雪盖过了我的身躯,可这哪比的上我内心的寒冷。

太子刘据匆忙赶来,他心疼地紧紧将我搂在怀中,命人在屋中点上炭火。

身体的寒冷尚能温暖,内心的寒冷怎能破除。

时间,或许时间能让我内心不再如此痛苦…

八年了,整整八年。

大哥李陵在我的脑海中好像越来越模糊,我快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我惊慌失措,不停地画着他的画像,可我总画不出大哥的英武之气。

太子得空时时来看我,他定是很同情怜悯我吧,我每次在他面前只能强颜欢笑。

这八年来,每到延年忌日之时,太子都会陪我去庙中祭祀祈福。

因为李陵降了匈奴的缘故,副将延年虽为汉战死,可朝廷不允为他立碑建陵。

我这一生最亏欠的便是延年了,若有来生我定会好好弥补!

公元前91年,丞相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被人告发为巫蛊咒天子,与阳石公主通奸。

公孙贺父子下狱死,诸邑公主与阳石公主、卫青之子长平侯卫伉皆坐诛。

天子宠臣江充奉命彻查巫蛊案。

江充与太子刘据素来不合。

天子年事已高。

江充畏惧天子去世之后被太子刘据诛杀,便欲先一步构陷刘据,并与案道侯韩说、宦官苏文等四人诬陷太子以巫蛊之术诅咒汉天子。

江充本为市井奴才,虽为陛下恩宠,却依旧改变不了自己卑劣的本性。

他多次在天子面前构陷太子,使得天子与太子的父子关系产生隔阂。

天子身在甘泉宫,由于江充的从中阻挠,太子进则不能面见皇上,退则被乱臣陷害困扰,如今独自蒙冤,百口莫辩,申冤无望。

太子忧心忡忡地来到我的别苑,他心中烦闷。

我为他沏上一壶凉茶。

“安,我不想如秦公子扶苏那般坐以待毙”!

我怔怔地看着他。

“安,你即刻离开长安,远离纷争,若我成功定会将你接回,若是失败……”

我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太子仁厚自有上天眷顾”!

我与太子约定湖县泉鸠里重逢,那是我的家乡,是我与延年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

自知已无退路的太子不得不起兵自卫,诛杀江充。

天子以太子谋逆大怒,下令丞相刘屈氂出兵镇压。

一时间长乐宫西门外,血流成河,死伤数万。

七月庚寅日,沉闷的空气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太子兵败,南逃至长安城覆盎门。

司直田仁正率兵把守,自认太子为天子嫡子,不愿父子相残,遂故意放太子逃出城外。

刘据出逃,丞相刘屈氂欲斩杀田仁。

御史大夫暴胜之擅自阻止。

天子大怒,责问御史大夫暴胜之。

暴胜之惶恐自杀。

田仁被处以腰斩之刑。

莽通捕获反将如侯被封为重合侯。

景通抓获太子少傅石德被封为德侯。

商丘成力战张光封为秺侯。

太子的众门客,曾经出入宫门的一律皆被处死。

凡跟随太子出兵者,一律按谋反罪灭族。

一时之间,曾经在东宫高谈阔论,欲为大汉披肝沥胆驱除鞑虏之人,终是死在了同族的屠刀之下!

太子逃亡在外,天子命长安各城门设置屯守军队以防太子再次谋反。

心灰意冷的太子一路向东逃至京兆尹湖县泉鸠里。

当踏进老屋的那一刻,太子紧紧将我拥入怀中。

“对不起,我护不了你了”!他悲痛欲绝又满心愧疚地说道。

太子这一路奔波跋涉,原本华丽的锦袍已沾满尘土,俊逸的面庞已满眼憔悴。

曾经的他作为大汉储君何等风光,如今却因父王猜忌沦落至此。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或许大哥李陵的选择该是对的。

曾经锦衣玉食的太子,如今虽是粝食粗衣,却仍掩盖不了身上散发出的高贵气质。

他戴着斗笠独自坐在河边垂钓。

我轻轻上前递给他一块粗面馒头。

曾经的他是看都不会看一眼这粗鄙之物,可如今他被父皇追杀穷途末路,只能以此填饱肚子。

他生生地咽了一口,对他来说这没有味道的面食该是难以下咽。

“若父皇愿留我一命让我做个乡野村夫,与相爱之人相守此地,倒也乐意”,他自嘲道。

我静静地坐在他身旁,心疼他不知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日出日落,我为他更衣洗漱,平素的他被人伺候惯了,自是连洗漱也是不会。

可如今在这偏远之地,他竟学会自己穿衣束冠。

我嘲笑他衣物穿反发髻太乱。

他说再给他几日他便能学会。

可他的父亲并没有给他太多时日。

他躲藏于泉鸠里的消息终还是被人知晓。

天子派来的追兵纷至沓来。

想来曾经作为储君,所到之处大小官员皆逢迎趋奉。

如今父皇将他定罪成了叛贼,那些个阿谀奉承之人竟都为了加官进爵想方设法加害于他。

太子感慨:“大汉之大,竟无我刘据容身之处,父皇何苦将儿臣逼迫至此,儿臣不孝,愿来世不复生于帝王家”!

刘据不甘受辱,遂拔剑自刎。

我紧紧地捂着他的伤口,可鲜血仍源源不断喷涌而出,我痛苦无助地哭泣。

我失去了李陵,失去了韩延年,如今就连太子刘据都要离我而去,这世间为何如此残忍!

“李安,此事本与你无关,我亦不愿牵连于你;这许多年来,我一直在等,等你忘记李陵,可我知李陵已深深扎进你的心中,你跨不过那道坎,入匈奴寻李陵是你的夙愿,如今你是该去打开自己的心结”。

刘据从怀中掏出一根布条,那是曾经我思念李陵所绣,却恨李陵无情而毁,不曾想太子竟为我收藏至今。

我颤抖着接过布条,我李安何德何能竟得大汉最尊贵的太子如此真心相待。

“快走,追兵就要来了,再晚你就见不到李陵了”。

太子用尽最后力气将我推开。

我流着泪爬到他面前紧紧地将他抱在怀中,感受他越来越冷的体温,今生他的恩情我无以为报。

我从泉鸠里逃离,流矢射中我的臂膀。

我顾不得疼痛拼命逃离,我要去匈奴寻李陵。

突然脚下一滑我重重地摔下崖坡 。

我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可老天还是怜悯我,他留了我一命定是也想让我寻得李陵。

我请得一江湖郎中为我简单处理箭伤后便匆匆离去。

此后我便踏上了漫漫寻李陵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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