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弥漫,林子里响起了一片蛙声。
留了欧阳飞吃了晚饭,四人围坐在小院子里聊了很久,一件件往事重被提起,一不注意天色便暗了下去,送别欧阳飞后,小龙和云英便各自回屋去歇息了,毕竟油灯太贵,寻常人家也点不起。
岑浪则一个人躺坐在靠椅上,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一副难承其重的样子。
望着黑魆魆的林子,眼前忽然跃出小时候的画面,那时候自己不愿学习,拉着小龙来帮自己做功课,母亲对云英视如己出,最是喜爱,在庭院里教她做女红,自己则和欧阳飞满园子追逐打闹,在湖石假山里捉迷藏,在草埔上躺着讨论剑道剑术,谈天说地开心快活....
一切似乎犹在昨日,一切又已遥不可及,岑浪深深的陷入回忆之中,眼皮发沉便要进入一场美梦中,可突然画面一转,在那个永世难忘的深夜,岑府上下满是惊恐无助的呼救声,灯笼烛火落在地上,在一片诡异的火光中,岑浪亲眼看着爷爷奶奶和父亲毙命剑下,母亲力抗之下也难敌十个回合,母亲最后那不舍得绝望的眼神、盛紫色的剑光交织着橘色的火花,编织成了岑浪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那个带着玄色鸟嘴面具的人,带着胜利者的姿势大摇大摆的离开,忽然回头盯着被一脚踢得奄奄一息的岑浪,隔了良久伸出手指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下,说出了那句如梦魇般的话:“来杀我啊,哈哈哈!”
“来杀我啊,哈哈哈!”
岑浪猛然惊醒过来,衣裳已被汗水浸湿,夜风一吹,不禁打了几个寒颤。
林子还是黑漆漆一片,但是蛙声却似乎停了下去,岑浪警觉起来,便在这时从林子深处有一枚暗器激掷过来,直直的打向岑浪面门,将至未至之际,就被岑浪随便一伸手抓住了,并不凌厉,也没有杀气。
是一团纸,打开一看,只有“速来,老地方”几个字,落款是一朵朱笔祥云。
朱笔绘制的祥云图案,是逍遥洞的标志,逍遥洞是天下最大的杀手组织,它的杀手榜简直可以媲美鸣楼剑客榜,就如同鸣楼榜的影子一般。岑浪在12岁的时候便已经悄悄的加入了逍遥洞,一来是希望能够多赚些钱,二来也是希望能够有些玄鸟的线索。
但其实两个目的都没实现,岑浪入逍遥洞以来倒是接了不少单子,不过全都失败了,倒不是说对手有多厉害,实在是到最后也都下不了手,所以钱是没赚到,还没有扛麻袋来的直接,玄鸟的消息就更别说,逍遥洞简直就是个迷,啥东西都捂得严严实实,屁都漏不出一个。
这个纸团是岑浪和他的线人裘剑之间碰头的暗号,裘剑找上岑浪,自然是带着单子来的,要是搁在昨天岑浪可能都有点不大乐意,不过今天就不一样了,报了归剑堂的名,这要是通过了需要北上,可是哪哪都要花钱,再说,也是有很久没见过老朋友裘剑了。
岑浪回头看了看茅屋,里面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便起身往林子深处走去。
穿过黑压压一片茂林,来到了一条小河边,没有遮天蔽日的树林子,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天上的明月和熙熙攘攘的星星投下的一片银辉,依稀能够看得清河岸边站着的人影。
这人一头长发微卷,穿着一件白底银丝的袍子,双手负在身后,身材很高大,足足比岑浪高出一头有余。
“裘老板,好久不见了。”岑浪开口道。
“确切的说,是一年零208天,我可是非常想你啊。“裘剑侧过头来,挑眉一笑,他的鼻梁直挺,眉骨略突出眼窝稍陷,月光下明暗交错,立体而俊美,一见之下,不禁令人惊呼原来男子也有一笑倾城的美貌,若是让今早码头上的少女们瞧见,怕免不了又是一阵骚动。
小河流水哗哗,似乎在低声絮语,夜色下的南渊城郊散发出宁静清新的气味。
岑浪深深吸了口气,岔开话题道:“多好啊,就算是这偏僻的城郊,也有这么惬意的味道,要是天底下人人都能留心身旁的美景,是不是就会少些打打杀杀?”
可能是方才回忆起的往事,倒是令岑浪生出了其他感悟。
裘剑没有马上回话,从腰间解下酒壶,转身递给岑浪,道:“你好像并不想见到我。”
岑浪接过酒壶仰头畅饮一口,道:“我第一次饮酒就是和你喝的这个,这么长时间过去,它的味道依然和我记忆中一样。”
裘剑道:“你的记性一向很好。”
岑浪就地坐了下去,伸手将酒壶递给裘剑,开始回答裘剑之前的问题,“作为朋友来说我是很想见你的,不过我知道见到你必然是有单子了,又有点抗拒。”
裘剑接过酒壶也在傍边坐下,道:“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身上有我羡慕的样子,我虽比你年长十多岁,倒也是真心当你做朋友,实话说,你可真是个失败的杀手。”
两人都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入逍遥洞初,我给你拉的单子没有十个也有九个,没有一单是成了的,我这倒没啥,不过重新安排而已,不过你在杀手榜的排名可真是实打实的一落千丈。”裘剑看着流淌的河水,道:“后来我也知道你的脾性,不愿意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买卖,也就一直没有单子拉给你,不过最近我发现你的榜单名次已经要到底了。”
岑浪疑惑道:“到底又如何?”
裘剑仰头喝了口酒,道:“逍遥洞每年垫底的杀手可都是要被除名的。”
“除名就除名呗,反正杀手这个业务我确实也做得差,还不及码头上下苦力。”岑浪无所谓道。
裘剑摇了摇头,盯着岑浪,严肃道:“被逍遥洞除名的杀手,会死。”
岑浪喉头一动,不敢置信道:“有...有这个说法吗?”
裘剑继续饮酒,又将酒壶递给岑浪,岑浪心事重重的接过来,再次确认道:“逍遥洞会杀了除名杀手?”
“嗯”裘剑点点头,道:“据说逍遥洞幕后老板是道境仙人,任何人想离开都只有死路一条,天境宗师都不例外,更何况一个榜尾杀手。”
岑浪低头看着手中的酒壶,没有说话。
裘剑道:“现在有一个单子,是公开悬赏的,杀两个人,赏200金,三日后这二人会途径南渊城外二十里的来越镇,只有一人的画像,和他一起的便是另一个目标,画像中人约莫是地境中期银丹期高手。”
说罢,裘剑便从怀里取出一卷画像放到岑浪手上,望着熙熙攘攘的星空道:“公开悬赏之人,全逍遥洞甚至天下游散的杀手皆可诛之,至今为止还没有活下去的,你就算不去,他们也必死无疑,但你若是去了,说不定还可以救你一命。”
“你自己好好想想把。”裘剑站起身子,拍了拍岑浪的肩头。
夜很静,风微凉,两人望着流淌不息的河水,都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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