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荷的膝盖陷在湿泥里,汗珠子砸进土里的声音格外清晰。
指尖捏着的紫灵参种子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她突然感觉后槽牙发酸——前世被灌下毒酒时也是这般钻心的酸涩。
"二姑娘仔细脏了手。"王婶绣着金线的裙摆扫过药垄,枯叶般的声音里裹着蜜糖,"这上等参种金贵得很,您可别碰坏了。"
沈清荷盯着掌心的种子,指甲在参皮上掐出月牙痕。
前世她花了三年才明白,这些被换成劣种的紫灵参会在抽穗时烂根。
等腊月商队来收药材,沈家交不出货被罚得倾家荡产,嫡母便顺理成章将她卖进青楼抵债。
竹篱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
沈清雪提着鹅黄襦裙跨过田埂,鬓边红宝石步摇晃得刺眼:"妹妹怎么又在土里打滚?
当心沾了晦气。"她绣着并蒂莲的软底绣鞋故意碾过药苗,青翠的嫩芽顿时渗出汁液。
沈清荷垂眼盯着那片狼藉,忽然嗅到熟悉的沉水香。
前世林修远将她从青楼赎身那夜,就是用这种熏香的长衫裹住她发抖的身子。
记忆突然鲜活起来,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指如何抚过她颈后红痕......
"发什么呆?"冰凉的东西擦过手背,沈清荷猛地回神。
沈清雪捏着绣绷上的银针,针尖还沾着丝缕血珠,"哎呀,这红珊瑚丝线最忌沾血,妹妹可要赔我三丈云锦呢。"
血珠顺着骨节滚进袖口,沈清荷忽然想起前世也是这般雨天,沈清雪用淬毒的银簪划破她耳垂。
那时她疼得跪倒在青石板路上,血水混着雨水流进眼睛,而嫡姐的笑声比檐角铜铃还清脆。
暮色爬上窗棂时,小桃端着漆木托盘溜进西厢房。
烛火被漏进来的夜风吹得东倒西歪,映得小丫鬟鼻尖的雀斑忽明忽暗:"大小姐特意赏的安神汤,说是给二姑娘压惊。"
白瓷碗沿沾着点褐色痕迹,沈清荷就着月光转动碗底。
前世母亲咽气前七窍流血的模样突然在眼前炸开,那时她以为是痨病,直到在林修远书房看到《百毒谱》——断肠草遇热会析出琥珀色结晶,正如此刻碗边渐渐凝固的污渍。
窗柩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沈清荷指尖猛地扣紧碗沿。
她望着汤面上自己扭曲的倒影,忽然对着虚空露出个带血色的笑。
铜镜里映出墙角晃动的影子,有人正透过窗纸破洞往里窥视。
"替我谢过姐姐。"她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滑动。
烛泪啪嗒滴在妆台上,照得她嘴角水光格外晶莹。
院墙外传来野猫凄厉的嘶叫,沈清荷攥着空碗的手指微微发颤。
月光从她垂落的鬓发间漏下来,在青砖地上画出一道银线,正指着后院那口废弃的枯井。
瓷碗摔在枯井沿的闷响惊飞了夜枭,沈清荷抠着喉头的手指被牙关咬出血腥味。
半碗混着断肠草渣的汤汁喷在青苔上,滋啦一声腾起白烟。
她突然想起前世被嫡姐设计撞破私会那夜,林修远的手掌也是这样灼热地掐在她腰间,逼她在众人面前承认私相授受。
"还剩十三日......"她盯着井底渗水的裂缝呢喃,被毒烟刺痛的眼底突然浮起细碎金芒。
药田方向传来沙沙响动,每株作物的抽芽声竟像在耳畔拨算盘珠般清晰可辨。
卯时梆子刚敲过三声,沈清荷已经蹲在东南角的药垄旁。
指尖拂过的种子纷纷沁出光晕——泛蓝的是未足月的败种,染金的是三日后就能抽穗的良品。
当她摸到颗裹着紫雾的种子时,前世被推进火场的灼痛突然窜上脊背,这株紫灵参分明该在腊月二十三日辰时开花!
枯枝折断的脆响惊得她攥紧衣摆。
二十步开外的田埂上,沈清雪的大丫鬟春杏举着火把在翻找什么,火星子险些燎着晾药的竹匾。
沈清荷闪身躲进老槐树的树洞,腐叶下的甲虫顺着裙角往上爬。
"奇怪,明明瞧见有影子......"春杏的灯笼突然照向树洞,沈清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紫灵参种子。
藤蔓上的夜露滴进后颈,她突然发现那簇本该被火把惊动的紫灵参幼苗,竟在月光下泛起蛛网状的荧光。
春杏的绣鞋在离树洞三步处猛地打转,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烫了脚:"晦气东西!"她对着空气啐了一口,提着灯笼匆匆离去,腰间挂着的驱邪香囊晃得像个拨浪鼓。
沈清荷贴着树干滑坐在地,后背的冷汗把中衣黏在树皮上。
被她护在怀里的三颗紫灵参种子正突突跳动着,像揣了只未足月的小兽。
东边泛起蟹壳青时,她终于把改良过的参种埋进第七道药垄,腐殖土里突然钻出的蚯蚓吓得她打翻水瓢——那虫子背上竟带着与紫灵参幼苗相同的荧光。
晨雾漫过脚背时,沈清荷盯着掌心泛紫的脉络怔忡。
昨夜抠喉咙时沾到的毒汁在皮肤下蜿蜒成线,像极了前世林修远喂她喝合卺酒时,从鸳鸯壶嘴流出的琥珀色毒液。
井台边的野蔷薇突然无风自动,将最后几滴露水甩进她烧灼的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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