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荷的锄头悬在渗着紫液的土垄上方,后颈突然泛起细密汗珠。
月光透过林修远手中的琉璃灯罩折射在参须上,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恰好压住她前世记忆里那场疫病的起始点。
"这地要喝血呢。"她突然用锄头尖挑起一截发黑的参须,在林修远骤然收缩的瞳孔里,将沾着紫液的指尖按在药田契约的朱砂印上,"明日借您家琉璃盏照照地气?"
三更梆子响时,沈清荷正蹲在柴房窗下翻晒毒蜂巢。
前世做皇后时见过的南疆蛊术在记忆里翻涌,沾着紫灵参汁液的蜂蜡竟能在宣纸上蚀刻出双色纹理——这正是制作阴阳账本的关键。
"姑娘要的荒地找着了!"沈伯粗嘎的嗓门惊飞檐下夜枭,他扛着两麻袋陈年黍米砸在院中石磨上,"赵家药行十年前强占的河滩地,土里还埋着当年烧毁的界碑。"
沈清荷将蜂蜡账簿塞进黍米袋夹层,借着磨盘阴影数出二十枚铜钱:"烦请沈伯在界碑旁种三排苦楝树,树根要泡足七日紫苏水。"
晨雾未散,赵老板派来的泼皮已踹翻新栽的苦楝苗。
领头刀疤脸正要砸碎琉璃盏,却见沈清荷拎着半截蜂巢走近:"劳驾大哥把这野蜂巢捎给赵东家——就说南巷当铺酉时三刻收活蛊。"
泼皮们哄笑间踢飞药篓,十几株并蒂莲突然从篓底滚出。
围观人群发出惊呼——淡紫的夏莲与金黄的秋莲竟在同一根茎上盛放!
"双季药材的法子不值钱。"沈清荷当着半个村子的人,将并蒂莲埋进泼皮踩烂的土坑,"烦请各位作证,这块地今年要收两茬紫灵参。"
李秀才适时展开算盘,青衫袖口沾着蜂蜡的苦香:"按市价折算,亩产抵得上赵家药行三倍有余。"他故意将算珠拨得噼啪响,最后一颗白玉珠正卡在"亏空七成"的伪账目上。
县衙差役来得比预想快。
沈清荷盯着为首捕快靴帮沾的紫参须,突然将整篓毒蜂巢倒进账房:"官爷仔细脚下,这蜂子最爱啃墨汁。"
"查封的账本都在此处?"捕头翻着明显缺页的册子皱眉。
李秀才突然被蜂群追着撞向药柜,暗格里真正的账本哗啦啦散落——每页都浸过紫苏水,墨迹在日光下显出双色密文。
赵老板在当铺二楼捏碎蜂巢时,正瞥见沈清荷从李秀才袖口抽走半片带钦天监暗纹的符纸。
他蘸着野蜂蜜在桌案写密信,没注意王婶藏在货架后的眼睛正盯着他袖口滑落的火折子。
暮色四合,沈清荷在河滩地清点新发的参苗。
林修远带来的琉璃盏照出地底交错的紫线,像极了前世钦天监地动仪上的龙脉走向。
她突然将灯盏倾斜,晃动的光影里,赵家药行仓库的轮廓在河面倒影中扭曲成狰狞兽首。
"这双季参苗长得真快。"沈伯啐掉嘴里的苦楝树皮,粗粝手掌拍碎三只试图钻入苗根的毒甲虫,"才三天就窜得比十年老参还壮实。"
沈清荷笑着往他酒壶里撒了把紫苏籽,余光瞥见对岸芦苇丛闪过王婶的枣红头巾。
夜风卷来烧糊的蜂蜡味,混着赵家药行仓库特有的沉香气,在河面蒸腾起带星火的薄雾。
火舌舔上赵家药行雕花木梁时,王婶正攥着三枚沾蜂蜡的铜钱往城隍庙跑。
她没看见沈清荷蹲在对面茶摊后,往青砖缝里倒灌混着紫灵参汁的糯米浆。
"走水啦!"更夫的破锣声惊起满街野狗。
赵老板站在当铺台阶上冷笑,忽见本该烧成白地的仓库竟腾起靛青色烟雾——沈清荷埋在地基外的参汁遇火凝成胶状物,火苗窜到三丈高便像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反倒把藏在房梁夹层的私盐罐子烤得噼啪炸响。
沈清荷拨开围观人群,指尖沾着河滩地的湿泥:"诸位叔伯快接井水,这烟里掺了治肺痨的紫灵参粉!"她话音未落,十几个药农已经抡起木桶——他们早被双季药材的收成喂饱了忠心。
火场东南角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沈清荷眯眼看见沈清雪掉落的绣鞋正卡在排水沟里,鞋帮上赵府暗纹被泥浆糊成团模糊的紫。
她故意踢翻水桶,让泼天的井水把那绣鞋冲进沈母刚挎上的菜篮子。
"娘!"沈清雪尖叫着扑向菜篮,怀里的鎏金药杵咚地砸在青石板上。
沈母枯瘦的手指捏起湿漉漉的绣鞋,盯着女儿瞬间惨白的脸,突然扯开她腰间荷包——五颗刻着赵氏族徽的银裸子滚进污水坑。
沈清荷适时扶住浑身发抖的沈母:"前日见大姐姐在河边浆洗这荷包,还当是给爹绣的。"她声音裹在救火声里,轻得像片柳叶,却削得沈清雪扑通跪在瓦砾堆里。
卯时三刻,县令的官轿停在冒青烟的仓库前。
沈清荷捧着从灰烬里刨出来的半截沉香木匣,二十八个官银熔铸的银钉正在朝阳下泛着刺目冷光。
李秀才抖开浸过蜂蜡的账册,朱砂写的密文遇热显形,正对应着县衙库房丢失的税银数目。
"不可能!"赵老板踹翻衙役时,后槽牙还沾着准备自杀用的毒蜜蜡,"这假账分明......"他突然僵住,盯着沈清荷裙摆上随光线变换的紫灵参汁渍——那纹理竟与他销毁的真账本水印分毫不差。
抄家的木枷套上脖颈时,赵老板突然冲着沈清荷嘶吼:"你以为赢的是谁家天下?"他脖颈青筋暴起,狱卒蒲扇似的巴掌掴下来,却露出耳后三枚紫灵参形状的刺青。
子夜梆子敲到第二声,沈清荷正在河滩地翻烤烧焦的参须。
琉璃盏照出地底新长的紫线,比三日前粗壮了整整一圈。
她突然捻碎烤干的毒甲虫,将虫粉撒进圈住紫线的糯米圈——林修远半月前送来的《南疆蛊经》就摊在脚边,书页间夹着的陨铁片正微微发烫。
对岸芦苇丛传来细碎脚步声,沈清荷将琉璃盏往西偏了半寸。
晃动的光影里,十五个药农打扮的汉子正往马车上搬青皮竹箱,箱角沾的紫苏籽在月光下泛着油光——那分明是钦天监培育蛊虫专用的朱漆封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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