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沈清荷沾着泥的指甲盖，她将浸透沉水香的信纸按在药田边的青石上。
紫灵参嫩芽突然在掌心蜷缩成环，前世顾明渊提着八宝攒盒来下聘的画面刺得眼眶发疼——那盒底暗格里的砒霜，正是后来沈家七十六口中毒案的引子。
"双季轮种的参苗最忌铜器。"她突然抬高声音，三指捏碎掌心血髓珠。
暗红汁液渗进垄沟的刹那，二十步外芦苇丛里传来铜锣坠地的闷响。
赵老板踩着衙役的脊背跳下马车时，沈清荷正用银剪剖开株三年生的紫灵参。
参须间滚落的冰晶在泥地上拼出"官田"二字，惊得举铁尺的衙役后退半步踩中捕兽夹。
"这六十亩地契盖着红泥官印，赵员外莫不是老花眼？"李秀才从老槐树后闪出来，账本封皮抖落两片晒干的番泻叶。
赵家账房刚摸算盘就腹痛如绞，跪在地上将昨夜偷埋的假地契呕了个干净。
顾明渊的剑风扫落沈清荷鬓边草屑时，她腕间的紫灵参汁正顺着剑槽倒流。"三年前你给沈清雪纹身用的朱砂，掺了苗疆蛊虫的卵。"她突然勾起沾着金蚕茧的尾指，剑柄紫纹里顿时钻出千百条血丝，"每月十五用雄黄酒浇纹身的滋味如何？"
剑穗轰然炸成齑粉，顾明渊脖颈浮现出蛛网状红痕。
沈清荷碾碎藏在臼齿后的参种，腾起的紫雾中传来瓷器开裂声——三百步外赵家库房里，今春强占的八车药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
马嘶声从河对岸炸响时，沈清荷后背已贴上晒药架的竹篾。
她反手将淬过蛊毒的银针别进顾明渊蹀躞带玉扣，指尖残留的沉水香突然灼烧般发烫。
药田东南角的双季参苗无风自动，摆出个"亥时三刻"的方位图。
"姑娘的蓑衣!"沈伯从水车后抛出件泛着鱼腥味的棕衣，兜住三支淬毒袖箭。
沈清荷抖落衣缝里藏的苍耳子，二十颗暗器恰巧钉成顾家商旗上的鹰隼图案。
李秀才突然掀翻账本，夹页里飘出的地丁花粉迷得衙役们狂打喷嚏。
河面飘来截系着红绸的断桨，沈清荷瞳孔骤缩。
前世溺亡的采珠女就是攥着这种绸料沉底的，而此刻桨头新鲜的松脂味，分明与林修远昨日送药篓时沾在衣襟上的一模一样。
东南方官道腾起古怪的烟尘，像极了北疆驿站传递狼烟时的螺旋纹。
沈清荷突然将紫灵参汁抹在眼皮上，二十里外山坡那抹玄色衣角倏然清晰——林修远马鞍侧垂着的鎏金匣，缺口处正卡着粒黍米大小的金蚕茧。
马蹄铁碾过青石板的火星溅上沈清荷的裙角，林修远勒缰绳的力道让她后背重重撞上玄铁护心镜。
颠簸间他袖中滑出半截金丝楠木算筹，正巧卡在她昨日被药锄磨破的虎口处。
"林公子不如解释解释河里的断桨？"沈清荷反手将算筹尖头抵住他喉结，指腹沾到的松脂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这正是苗疆追踪蛊特有的标记。
林修远突然夹紧马腹，惊马人立的瞬间，他温热的呼吸擦过她耳畔："三日前赵家药船沉在燕子矶，船舱夹层里可藏着二十斤暹罗火药。"马匹落地时前蹄精准踏碎块青砖，砖缝里顿时溢出暗红血水——正是顾家暗卫最爱用的胭脂虫尸粉。
沈清荷瞳孔微缩。
前世引爆沈家祠堂的火药，确实带着暹罗皇室特有的龙脑香。
她腕间的紫灵参苗突然疯长，藤蔓顺着算筹缠住林修远手腕，在他掌心结出个"酉时三刻"的符印。
"看来沈姑娘也发现了。"林修远笑着任藤蔓刺破皮肤，血珠滴在马鞍鎏金匣上竟发出编钟清鸣，"顾明渊用纹身传递消息时，最喜欢选在..."他故意停顿，马匹恰在此时跃过水沟，颠得沈清荷撞进他怀里。
药田东南角的双季参苗突然齐刷刷转向，沈清荷藏在鬓角的金蚕茧应声炸裂。
三十丈外芦苇荡传来重物落水声，月光照亮浮出水面的半张脸——正是顾明渊最得力的疤脸侍卫，此刻他后颈的蜘蛛纹身正渗出荧绿毒血。
"亥时了。"林修远突然解下大氅裹住她，玄色织锦暗纹在月光下泛出将军府独有的青麟纹。
沈清荷指尖刚触到内衬夹层的冰蚕丝，就被他握住手腕按在胸口："小心沾到淬骨钉。"
桐油灯芯爆出朵并蒂莲花时，李秀才突然用朱砂笔圈住账本某处："赵家贪墨的四千两，买的全是北疆黑市流出的陨铁。"他抖开张药方大小的密信，泛黄的宣纸上赫然印着顾明渊的私章纹路。
沈伯突然踹翻炭盆，烧红的银丝炭在地上拼出个残缺的虎符图案："顾家暗卫每季初七要去城隍庙..."话音被破窗而入的袖箭打断，箭尾系着的红绸与河心断桨如出一辙。
"真巧，我这儿也有份礼。"林修远从阴影里走出，抛来卷浸透鱼腥气的牛皮纸。
沈清荷展开时嗅到熟悉的沉水香——正是前世毒杀太子的那批贡香，纸面血渍勾勒出的，竟是将军府地牢的暗道图。
烛火突然摇曳着映亮林修远袖口，玄色织锦下暗藏的银线突然游动成符咒。
沈清荷掌心的紫灵参苗猛地窜出，嫩芽尖端凝出滴金露，正坠在他虎口处的旧疤上——那疤痕形状竟与她前世被毒箭所伤的印记分毫不差。
"明日招亲宴的合欢酒里，会添一味赤练蛇胆。"林修远突然用剑尖挑起她腰间药囊，倒出的三七粉在桌面聚成个"叁"字，"沈姑娘觉得，顾明渊能撑过第三杯么？"
窗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沈清荷突然将烛台按在密室东墙。
墙皮剥落处露出幅残缺的壁画，画中将军持的狼牙槊上，正嵌着她前世临死前攥着的鎏金铃铛。
林修远轻笑一声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在壁画美人痣的位置。
整面墙突然翻转，露出满室寒光凛凛的兵器架——最中央那柄玄铁剑的吞口处，紫灵参的根须正缠绕着粒金蚕茧缓缓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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